《网瘾戒了》
月朗星稀, 乌云遮月。
余味那晚住在了宿舍, 他答应周沫。可那一夜他忙碌了许久, 收拾床铺,洗澡洗衣服, 做了很多他半年多没好好花功夫做的事,却失了眠。
罗钊几人的呼吸声均匀深沉地传出,他却清醒如白昼,他忽然想起这是他那夜去找陶琛开启这糜烂生活的起点。
他早上起来, 罗钊一手搭上他的肩,“回来住了吗?”
余味没点头也没摇头,人有些恍惚。他去上课,想集中精力却全然无法, 最终趴在了桌上像之前一样,补晚上的眠。
余一书当日下午从临市赶来,身上还带着工地的泥土,不算潇洒,但气宇轩昂。余味被抓到办公室狠狠地训,开学后的一个月,他的父亲终于有空来管理他跌至谷底的学习,他心里溢出一丝冷笑。
余一书坐在办公室, 大老板没了在外面挥斥方遒的霸气, 坐在老木椅上点头哈腰, 余味昏昏沉沉, 耳朵里好像有人敲锣打鼓, 又好像有蜜蜂萦绕。总之他眯着眼垂着头,什么也没听进去。
余一书自然是崩溃,他同老师商量,住宿在学校可能不是办法,他决定先带回家管理,每天接送也好有个度把握,李老师微笑说好,心里却想着,随便你们吧,都这样了,都这时候了,高二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了,你还打算迎头赶上?
他看了一眼余味那副痞子样,心中直接否认了差生回头的可能性。
余味被余一书揪着回到车里,他跟余味讲话,他完全听不进,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他一边开车一边拍方向盘,“怎么变成这样了?”
街景飞速倒退,旺达路被甩在了车后,余一书一脚踏上油门刚准备踩下直行,又立刻顿住,方向盘一打回了旺达路。
周沫此刻正在宿舍试小裙子,白色t恤,米字鱼尾裙,贴着腰身和臀线s型而下,正要拍照就接到了余一书的电话。
她走到校门口时还是慌张的,余一书知道余味网瘾了?会不会抓他去那个恐怖的戒网学校啊?她昨晚特意找了贴吧,里面都是吐槽,很多人出来后都带有严重的精神后遗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可不希望余味去那种惨绝人寰的地方。
她没来得及换下新裙子,直接跑到四个圈旁,副驾上的余味正在睡觉。周沫坐上后座,说了声叔叔好,余味缓缓睁开眼,“叫她来干嘛?”
“你不学习,就不要谈恋爱,今天回去我就把周群也找来,一起讨论你这种样子他要你这种女婿吗?别说大学,大专都考不上。”余一书加快油门,一路飞驰至愚梦巷。
周沫路上紧紧攥着手,原来不是余味的网瘾,是他们的恋爱,终于要遭遇棒打鸳鸯的戏码了吗?
回了101,周群自然不在,余一书还没草率到真的去联系,只是想把两个年轻人拉住盘问清楚。余味嘴巴犟,可周沫容易攻破,他倒要看看余味到底是什么失心疯,连学都不要上了。
周沫焦虑,车一停余味一把打开车门将她拉出,往歪脖子树外走。周沫顿住脚反拽住他,冲他摇摇头,“余味,不要逃,你爸真的也是为你好,我们谈谈,一起谈谈。”
网上说,要交流沟通,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余一书锁了车一把拽住周沫,“沫沫,我们走,他爱来不来。”果然拽住周沫,进了西屋,没一会余味出现在了堂屋门前,双手插兜,一屁股坐在了红木椅上。
余红见着孙子难得回来,笑嘻嘻地跑出去买菜。
“说吧,到底怎么了?”余一书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往热水里加了冷水,抿了一口。
......
那天余一书没有走,他住在了西屋许久没有睡过的一间房,周沫请了个假没回宿舍,余味被关在了房间,睡了过去。醒来时月上柳梢,一颗黯淡的星星若隐若现,他全身乏力,拿出手机给周沫发消息:沫沫睡了吗?
周沫入了梦,可手机抓在手上,就像那晚余味生病那样,只要他一来消息她马上就能看到,果然没一分钟,她就穿着睡衣跑来,扒开他的窗户,她坐在他床边抽出一张纸巾为他擦了擦汗湿的额角,“猴哥,洗个澡去吧,我想抱你。”
余味冲了个身,回到房间他有些站立不动,手脚发软,他躺在床上抱着她,两人相互依偎,“猴哥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她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
“我也不知道,就……能忘了我是谁吧。”
周沫像是窥见了他内心的巨大空洞,不知所措,那深渊一样的黑暗让她不敢去正面面对,她用力将他的思绪翻转,“你是谁啊,你是我猴哥啊。”
“……嗯。”
她抓起他的手机,在电话本里翻找,“你妈妈的电话在哪里?”
“干嘛?”
“打电话给妈妈,说东屋的沫沫想她。”
“......”他将电话放下,头埋在她颈窝,嗅着少女的芬芳,“明天打。”
他好像离开这个世界好久,忘了好多东西,差点都忘了他有妈妈。
余一书次日带了位高考辅导名师,这是他过年找的,当时余味拒绝了,而现在由不得他拒绝不拒绝了。
周沫被送去上学,走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让他乖一点。余味无奈,听那老师上课时完全无法集中精力,那位老师说那就试着集中15分钟,他试了,3分钟都艰难。
周沫在学校每天打电话问他进度。老师对余一书表示,状态很差,一点都不像高中生该有的样子,但辅以耐心说不定会好,毕竟他曾经的底子和脑子都是好的。
余红不明白余味怎么了,请了家庭教师学校都不去了,她拉着余味问:“怎么了这是?”
余味摇摇头,清清嗓子说:“奶奶没事。”他抚了抚奶奶的肩让她宽心。
余一书陪住是因为那晚,周沫偷偷拉着他说过严重性,以及余味恐怖的情况,他更是焦心,因此也上了心,所有余味不耐的态度都被他无视或是消化,咨询了专家,请教了医生。
那个月,院子里每天来来回回各式各样的人,不免引起东屋和其他邻居的疑惑,不过余一书也管不了这么多。
他有想过带去别墅,掩人耳目,可心理医生表示,在熟悉的非网络环境很益于戒断。
……
周沫第三周周五晚上回来时,余味已经能集中15分钟以上了。
大家只看到了结果。而这15分钟,是他不停同自己打架,眼皮、肌肉、神经甚至食欲,而赢得的一点结果。
沉沦容易,抽离难。
余一书喜上眉梢,当晚要带他们下馆子,余红拍他,“菜我都准备好了,不许去外面吃乱七八糟的。”
最后东屋西屋一道吃了晚饭。
余味看着桌上的人,其乐融融,周群不停地要求周沫吃蔬菜,她悄悄夹给他的画面,心中一道暖流流过干涸的河床,清澈的河水填满宽阔的沟壑,向心底深处蔓延。
*
周六老师来,周沫陪着,坐在那张小沙发上看漫画,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上一个暑假。其实,那会余味就不对,只是大家忽略了,现在想想第二个暑假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来了,这乱七八糟的日子居然也过了一年。
周沫正在发呆时,胡倾城发消息说奖学金发了,她一直在等这笔钱,想要给余味买件有意义的礼物。
晚上她取了钱,拉着余味去了一家体育用品店,“余味,这是我第一次拿一等奖学金呢,虽然只有500块,但我买个礼物送给你。”
余味搂着她的腰,将店里逛了一圈,最终看中了店里最贵的篮球,788。周沫咬牙切齿,掐他的腰,在她看来架子上的所有篮球都长得差不多,完全看不出这个哪里与众不同,“你故意的吧!”
余味抄着手笑看她付了钱。
周沫默了几秒等身后的余味抢着付,也好一番推拉显得自己比较有诚意。
结果他好像打游戏真的把脑子打坏了,一动不动。
出了门,余味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揉了会,将一个金属制的东西塞到了她手里。
周沫感受到手掌多了一个被捂热了的球状物,将碍眼的篮球塞到他怀里,摊开手一看,一个铜制的篮球挂件,“......”
余味凑到她耳边,“回礼。”
周沫撇嘴,算了,等他脑子好了再敲一顿吧,估计挑选回礼的时候又走神了,所以选了个这么个丑玩意。
温柔的晚风,轻轻吹过,少女的发丝。
余味这阵子都没能出来好好走走,即便被老师拉出来也是昏昏沉沉,集中不了精力也没多余心情欣赏着夜色。
他试着观察四周,眼前的霓虹一圈一圈乐此不疲地转动,映在周沫的长卷发上,漂亮撩人。
余味看着她披背的烂漫卷曲,不无可惜地说:“沫沫我觉得你直发好看。”
周沫默默翻了个白眼,终于看见了,卷了大半年……
*
余味是个天才,他定下心来戒断网瘾,一个月功夫,在期中考试时从全年级倒数第十爬到了倒数第二十八。
余一书叹了口气,不过没有批评他,甚至拍拍他的肩,说有进步。
余味看着分数苦笑,第一次觉得考试这么难。
杨博书在全心准备高考阶段抽空来看过余味一回,他拍拍他的肩,“好好学,总得考个大学不是,不然以后我干儿子爹妈都没读过大学说出来寒掺,现在大学生遍地,别让儿子丢脸。”
余味尚处在精子乱跑不值分文的阶段,哪有功夫管儿子。杨博书拉开他房间的抽屉,“放哪儿了?最近老爹钱管得紧,给我几个用用。”
“什么啊?”余味拍开他的手,将抽屉关上。
“套。”
“......”余味一掌拍向他,“胡说什么呢。”
“卧槽不是吧。”杨博书吓得都后退到了床沿,一屁股坐了下去,在确认余味严肃的表情不是开玩笑后,不敢置信这进度,叹道:“这么纯情?”
余味白了他一眼,提笔继续做题目。再说肯定要伸入到相处细节了,他不想杨博书拿此事多做调侃。
杨博书大概不会想到,余味对于此事的第一道警惕意识就是来自于他。
高一刚开学,热气蒸腾的午后操场上,杨博书拉着余味打球,恰逢高二某班正在上体育课,他拉着兄弟指着操场上走过去的姑娘一番讲解,“看见没,这个走姿,腿都并不拢,一看就不是,”“那个,你看,走路膝盖打着膝盖,估摸是,”“还有那个,跟开了劈的圆规似的,我靠,做多了吧。”
余味一掌嫌弃地拍他的肩,“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能作数?”遥遥望向那些姑娘,个个水灵自然,走姿瞧不出异常,若不是他这番歪曲谁能往那方面想。
杨博书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跟你说,我观察过鸡仔,铁定是吧,对比一下,还挺准的,细长笔直,走姿板正,不劈不外八不内八,等她......咳咳之后,我再看看,说不定以后可以搞门研究。”
不说周沫还好,只当他耍流氓胡说八道,一提周沫余味腾得冒火,将篮球使劲砸向他,“说什么呢!”
杨博书看他那副护犊子的急样,向天吹了个哨,“不过我还是觉得鸡仔晚点谈恋爱好,女人如花早开早败,我们鸡冠花还是多做几年花骨朵,虽然欠扁但是好看。”
余味那天燃起人生第一次揍杨博书的冲动,不知道高中跟哪帮痞子混了,满口黄赌毒,不过那日他还是记住了他那句话。
女人如花早开早败。
结果这事儿才过去几个月,杨叔叔就打电话给他说,杨博书都住你家两晚了,该回家了。
他躺在床上困意秒消,灵光乍现赶紧扯谎,见杨叔叔没有任何疑惑只是催促回家后赶紧打电话给羊仔,才知他带着女友在宾馆腻了两天,“你不是说女人如花早开早败吗?”
“什么?我说过这话?我只听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那花被人折。”
“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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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安乐时,作绝望之诗;失意受挫时,写生之欢愉。——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