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总部呆了转眼就是一周,于南桑没怎么找我,上海的团队也不怎么搭理我,我又不敢走,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呆在这儿是为了啥,手头还大一摊子南区的事要做,每天手机两块电池都不够换的,每天总部的人就见到我在各种小房间小会议室里鬼喊鬼叫,遥控这个,指挥那个,哀求甲方,控诉乙方,下班的时候头发蓬乱,喉咙冒烟,简直不成人形。
可是我还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一切牛鬼蛇神都不能妨碍我的好心情,因为我这个礼拜,那是天天和傅加蓝朝夕相处有没有。
我们一起吃早饭,一起吃晚饭,如果他加班,我就去他的公司楼底下星巴克忠心耿耿地死等,如果他要加到很晚,我就先回家做好东西,然后出来在他公司楼底下的星巴克忠心耿耿地死等,晚饭服务员来自东北,大嘴个高的爽快妞,很快就和我混得烂熟,并且对我传授驾驭男人之道,她用了很多故事和细节铺垫,但全部真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你得让他吃不着,吃着了也得让他觉得吃不准。”
我喝了一口我的第三杯摩卡,心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事和问题果然都不大一样,老子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让傅加蓝愿意吃我啊。
说起来真是丢脸,我住进去的第二天晚上就穿了我的白色纯情小内衣,做好晚饭后洗得香香的,在客厅里三点式走来走去酝酿情绪,在自信心比较颤颤巍巍的时候,我没憋住给损友二逼陈打了电话,继续不知死活的寻求技术与精神支持,这一次他没有大放阙词,而是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你要不就直接扑过去吧,我见过你在健身房学蒙古摔跤,我觉得那一手必杀技是有杀伤力的。”
他见过我在健身房学蒙古摔跤,人家教练教我俯身,稳住重心,用身体中段的力量冲上去控制对方下盘,结果我把下盘的意思听岔了,上前去人家一甩我抓不住,心里一着急,直接把教练的蛋蛋抓住了。。。
教练负痛而去,再也没跟我说过话,二逼陈居然也对这桩事自此绝口不提,可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他从未忘怀,也从未放弃,果然数年之后,丫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放出了这把二踢脚。
我正在电话里跟二逼陈缠斗,门铃响了,我吓得把手机都扔了,回过神来后一边高喊着我来了,一边俯下身,学着内衣店里导购的手势,把我的34c从外往内撸了一把,撸出了壮阔的乳沟之后,肝颤着开了门。
那天傅加蓝穿的是白衬衣,西裤,手臂肌肉鼓鼓的,结合了野蛮人和华尔街金融掮客两种状态的性感,用生活大爆炸里penny的话来说,看得姐的裤子自己都掉了。
他一进来,放下包,马上注意到了我的装束,我站在那儿看着他,暗中吸气,挺胸,昂首,翘屁股,今天下班回来不但没有卸妆,而且还特意补妆了,觉得自己的脸也还能看。
他看了一会儿,就手脱了西装外套,然后脱了白衬衣,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t恤,我心里砰砰乱跳,脑洞大开,真想着他要是上来亲我我是赶紧四仰八叉呢,还是半推半就说点儿什么人家第一次要温柔点儿什么的呢,结果傅加蓝噌一声站上了餐桌旁的椅子,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你穿这么点儿,空调温度开到16度会感冒的知道吗。”
下来看了一眼空调:“得叫房东来换一个了,遥控器没用。”
他摆着手就去洗澡了,留下我在客厅里傻站着,和那个亮着小绿灯呼呼直出冷风的破空调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啊??
我心想不能遭遇一点儿挫折就放弃,这不是我毛毛的风格,我的风格是屡败屡战直到折胳膊断腿。
继续坚定不移地穿着这身小内衣,我陪着加蓝吃饭,聊天儿,看了部电影,他一直试图给我拿东西盖,我一直爽快地一脚踢开,我用一种不会暴露小肚子和大腿赘肉的难受姿势坐完全场,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睛盯着屏幕像是完全看入迷了,内心却在大打摆子,不断呐喊着,伸手来摸我呀,赶紧的呀,上一点儿下一点儿都行,随便摸不要停。”
可惜加蓝没有来摸我,而且因为我内外分裂得太厉害,加蓝转过头来问我一句什么:“你觉得这个男演员怎么样。”的时候,我只能愣头愣脑地说:“啥?”
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十一点多常规上床都时间,我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去睡觉了。
他在我身边,皮肤散发出洁净的清凉味道,我把头埋在他后背,宽宽的,很舒服,我能感觉他均匀的呼吸。他是那么干净,那么结实,那么好。
上床之后的头几分钟里,我们总是聊着一些闲天,说起读书时候彼此的朋友,唏嘘感叹几声青春一去不回头,我把腿搭在他的肚子上,傅加蓝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小腿的皮肤,那种酥麻像蚂蚁在咬啮,我嘴上轻松愉快地跟他随随便便说着话,后背却崩得很紧,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手势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某一个临界点,他轻轻偏过头,呼吸放缓,人睡着了,手还留在我滚烫而失望的腿上,我在长长的夜晚睁开眼睛无法入睡,注视着微微泛光的窗帘,想我这不是看走了眼,这家伙莫非是一个藏得很深的gay。
这么一礼拜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上班的时候在茶水间遇到于南桑,她今天头发盘起来了,淡妆,但脸色格外光洁,我赶紧截住她:“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广州。”
她看我一眼:“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过够了?这就想回单身世界?”
我苦着一张脸:“别提了,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我现在的状况,叫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于南桑忍不住笑:“说什么呢?你男人没在?留你一个人呆家里啊。”
我叹口气,望着天花板眼泪都要出来了:“男人倒是在,跟没在差不多。”
于南桑歪着头,非常深思熟虑地看了我一会儿,又看看表:“我两点要跟服务团队的人开会。”
我挥挥手:“哦哦,那你赶紧去忙吧,我忧郁一会儿也去干活了。”
她劈手夺下我手里喝袋泡茶的马克杯,揽着我的肩膀就往外走:“但是我决定跟他们说我临时有要事,会议不参加了。”
我迟钝地还多问了一句:“你有啥要事啊。。”
然后就明白过来了,敢情她的要事,就是带我到公司外面去八卦我的同居生活。
也好,要是傅加蓝遇上的是于南桑这种女人,一起住一礼拜之后,这会儿应该精尽人亡了吧,想到这里我难免脑海里又浮出田娜的烈焰红唇脸,赶紧脑袋摆了两下,跟于南桑走了出去。
我们在附近一家韩式的咖啡馆坐下,三楼靠窗,远离中心区域,这个钟点没什么人,不管说多限制级的话题都没人能听见,于南桑点完喝的,对我单刀直入:“怎么了?男朋友不爱睡你?”
我纠正她:“不是男朋友不爱睡我,是男朋友不睡我。”
她眯着眼睛看我,上下看了一圈之后,说:“整个人都是生的,果然是没睡。”
我当场就乐了,姐姐你上辈子是媒婆吧,守宫砂都不用看就知道人家整个人都是生的,还能比这话说得更贴切吗。
喝了一口水,她说:“谁的问题?”
我认为是傅加蓝的问题,你看我都跟他同床共枕对吧,偶尔我也索求舌吻什么的也能得逞对吧,我还故意穿得像个充气娃娃一样在家里走来走去,就恨自己扣子扣太紧没法走光了对吧,他却该干啥干啥,完全没有人家说的血气方刚,精虫上脑那种冲动啊。
我趴在了桌子上,抓着于南桑的手摁在额头上,撞了两下,这一刻心里感觉真是特别特别丧气:“姐,你说我真的就这么没魅力啊。”
于南桑反过手来,摸摸我的头发,摸一只猫似的,我觉得她的手好像有魔力,在接触我的瞬间,就带来一种轻微但是奇特的安心感,就像不管是多大的问题,她接下来都能轻而易举说出解决的方法。
“毛毛,你这么喜欢的男人,一定不是那种看着老干妈都能来一发的普通货色,对吗。”
我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他是教徒吗?婚前不能有性关系?”
“他是资本主义万万岁教徒,搞金融的,没其他信仰。”
“那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吗?关于这方面的?”
我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呃,有过一个,但不知道算不算是约定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当然不是一个约定。事情得往好多年前说,好多年前,我们都还天真未凿都时候。
那年暑假,傅加蓝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小单间复习考研,我记得那是一栋三层旧楼里的一间,门脸破破烂烂的,一路上去上得胆战心惊,但一进门,就是傅加蓝的世界了。
那真是干净,关于这个男人,我总是觉得他干净,从头发到脚趾,从笑容到气味,就算跑完十公里满头大汗,我也愿意在他怀抱里被他黏得紧紧的,他住的地方,也永远是如此。
所有东西都在应该在的地方,该折叠的折叠着,该整齐的整齐着,苹果和橙子在果盘里摆成了好看的六角形,唯一凌乱的是阳光里飞舞的浮尘。
我去过两次,一次是正午,找他拿一个u盘拷贝资料,因此那浮尘的影像在我回忆里总是流连不去,还有一次是深夜。
会深夜跑去加蓝那里,绝不是因为我当时就懂得扑倒的可贵——我完全是被逼的。
因为暑假,寝室室友都回家了,我第一年读大学,正在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的兴头上,放完假决定先不回家,做一个月兼职再说,说得好听社会实践,其实就是给一个小破学校当家教,整点儿一小时六十块的辛苦钱。
那天跟补习学校的同事上完一个暑假班,大家一时高兴,吆喝着去唱歌了,等半夜回来站在公寓门口一摸,头顶上顿时嗡了一声,我平常挂包包里面的钥匙不见了。
蹲在门口把包包翻了个底朝天,钥匙杳然,更糟糕的是,那天晚上唱歌aa制,我给完自己那份,身上就只剩下七八十块现金了,银行卡和身份证还锁寝室里,且不说有没有不用身份证的旅馆可去,就算有,我敢去吗?我长得再寒碜毕竟也是个女的啊。
那会儿时间去到了凌晨,暑假人去楼空的寝室走廊上一盏黄灯幽幽的,显得相当可怕,我丰富而不合时宜的想像力这时候醒了过来,一路往我脑子里深挖各种恐怖惊悚故事,我一开始还能保持镇定,想着各种方法解决眼下的问题,等楼道尽头的一盏灯突然之间卡擦炸裂,我再也绷不住了,撒腿出了楼门。
我往校外的出租屋一路飞奔,路灯照着我,校园里黑黝黝的,四处无人,唯独远处传来某个酒吧或者歌厅飘渺的音乐声,衬得林荫道上的安静格外浓厚。
我听说过的想象过的看过电视电影里的所有妖魔鬼怪杀手凶徒,那个点上都在我后脑勺那里拍好了队,一个接一个上来折磨我的心灵,等我一脚踏进傅加蓝住的那栋楼门,心理恐怖片的高潮戏准时上演,我被那漆黑楼道里晃动的阴影吓得尖叫起来,靠着墙一屁股就坐下了。
喘了好一会儿,有人拿着一个手电筒下了两层楼,往我这边照过来,我听到傅加蓝诧异地说:“毛毛?”
傅加蓝带我上了楼,他正在看书,电脑放在一边,屏幕亮着,音响里非常轻微的放着歌剧似的什么音乐,唱的人特别来劲,事儿事儿的。
他听我惊魂未定说完了事情经过,脸上的表情很有分寸,一方面是深表同情,一方面吧,我觉得他挺想笑的。
笑就笑吧,看到他在这里我就完全放心了,我站起身去洗手间,嘟嘟囔囔上了个厕所洗了个脸,洗完我看了看,印象非常深刻。
地上干净,一点细碎脏东西都没有,洗手池也是,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连镜子上也一尘不染,马桶里放了杀菌球,冲出来的水是蓝色的。挂在墙上的大浴巾雪白,我叉着手站在那儿,心想真应该把我寝室里那群女人弄过来上个家居清洁维护课——我们有本事把一礼拜的垃圾藏到开始招老鼠了才去丢啊,我们还是女的啊,人说豆蔻年华十八九的女的啊。
我走出去,看到床上摆了一件他的t恤,两条大浴巾,一条崭新的白色,一条是比较旧的蓝色。加蓝站在一边,说:“你洗个澡吗?”
我愣了一下,他马上说:“我出去买点东西,带了电话的,你慢慢弄,弄好了打电话给我。”
这真是体贴得让我想象不到,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那条蓝色浴巾和衣服,他抢先一步把两块浴巾都拿起来,直接走进了浴室,白色的挂在了墙壁上,蓝色那块铺到了地上,一边铺说:“这个地板很滑,垫块毛巾比较安全。”
他带上门走出去,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什么,我当时没听清楚。
因为我脑子里突然天打雷劈出现了三个字:处女座!!!!
这要不是处女座我要含血喷天啊。
然后我反应过来他刚说的是什么了:“掉了头发也好收拾。”
为了这句话,我洗澡的时候心不在焉,把洗发水拿来当沐浴露,搓半天才觉得感觉不对,我忙着琢磨去了:傅加蓝怎么会知道长头发的女孩子特别爱掉头发呢。
不管多细心多聪明,这种经验都不是琢磨出来的,都得是经历过,所以他是从妈妈那里学到的吗,还是表姐表妹留下的童年阴影。
或者他有一个女朋友,每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为她铺好这块浴巾,防滑,以及收集那些不听话的碎发。
那时候我心灵尚坚硬,可这个念头也困扰着我,困扰了很久。
我洗好出来,他果然没在,只有风扇开着,电脑里的音乐换成了一个知名的口水乐队,在这个时辰听叫人好想睡觉。
我收拾好了,打电话给他,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共同度过一个晚上,我坐在床上,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到终于扛不住睡意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惴惴不安地问了一句:“哎,等一下我睡着了,你不会吃我豆腐吧。”
他看着我笑起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脸,说:“毛毛,我不会欺负你的。”
我伸出了手指:“拉钩啊,不要等我睡着了你变身色魔,我会大叫的。”
他笑得更厉害了,却又非常认真地回应:“我保证不会的。”
我严肃地说:“我妈妈说了,除非是要结婚的人,否则不可以给男孩子占便宜。”
他楞了一下,说:“你妈妈说得对,毛毛,睡觉吧。”
他站起来:“我刚刚去学校招待所开了个房间,明天早上你出门前给我打个电话。”
他对我挥了挥手表示晚安,然后把他的房门钥匙放在了床头柜上,带着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就离开了房间。我跪在床上,趴着窗台看着他走过楼下树荫的暗影,默默的,忽然不知道我们两个,这算是正直还是蠢。
“当然是蠢。”
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于南桑给了我一个确认无疑的答案,她今天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裙子,带点旗袍款,上面有吉祥如意花纹遍布全身,料子带弹性,裹在身上,任何一丝赘肉想必都无所遁形,但她穿得泰然自若。
“十八岁到四十八岁,女人能够享受床第之欢的时间,最多就是三十年。”
她挑挑眉毛,修剪成椭圆状,精致圆润的手指点点我:“你,还有三分之二强,”又指指自己:“我呢,只剩三分之一弱了。”
“姐,你的point是啥。”
于南桑叹口气:“我的point就是,但凡你们俩中间的一个当时能对着对方扑上去,估计现在计划生育罚款都交了好几笔了吧。”
。。。。。
姐这是什么人生观。
她对我的震惊无动于衷:“直接动手吧,如果他毫无反应的话,你找错人了,他要么志不在你,要么志不在女人,在你献完青春献子孙之前,当务之急,是确认下半身在下半生的幸福。”
她还有心思荡开一个闲笔:“你看我身和生发音多清楚。”
骄傲个啥!
我对于南桑叹了口气:“我的天,你真是我见过最轻浮粗暴的女人啊。”
她风情万种的一笑,悠然说:“但是你喜欢,不是吗。”
那天我和于南桑喝完茶之后,回到办公司拿了自己的手提电脑,找了一个小办公室坐下,整个下午都没好好工作,而是在网上一气胡找,真是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我不但找到了我心目中的东西,还找到了更多我压根想都想不到的东西,甚至还有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总之,下午六点半傅加蓝打电话给我问我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整个人重新接受了一次三观的洗礼,变得比三个小时之前更像一个正常的成熟人类了。
我急吼吼地在电话里叫傅加蓝:“我啥都不想吃了,你几点能回家?”
他有点莫名其妙:“啥都不想吃?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你。。”
我赶紧打断他:“我一切都好,不要烦恼,这样,你呢,现在去你们公司对面的咖啡厅打包两个三明治,然后不要回头,不要犹豫,不要停,赶紧地往家赶,等我回来哪儿都不要去,好啦,就这样。”
电话啪地挂断,傅加蓝想必在那头露出了一脸茫然,但我现在顾不上他了,三下两除二收拾好东西,我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就撒腿飞奔出办公室,打了个车直奔某个在网上一早锁定的地址,旋即提着大包小包,又飞奔回家。
八点左右,我回到傅加蓝的公寓,他正在客厅里吃着带回去的三明治,还有一杯奇异果汁,一面看一本刚刚邮寄到公寓的bloomberg英文商业杂志,身体放松,姿态悠闲,对于即将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看到我回来,想起身帮我拿东西,被我一把推开:“坐下,坐下,别管我。”
跟火烧了屁股一样,我匆匆忙忙杀到他卧室去,关了门又打开,还叮嘱他一句:“你不要进来啊,等我出来。”
加蓝举起双手,对我耸耸肩,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模样,继续看他的杂志。
我呢,我在他卧室里紧张地忙活着,等一切准备就绪,我估摸着他吃得差不多,甚至也应该消化得差不多,一会儿不至于因为饥饿而昏迷,也不至于因为震惊而呕吐了,就出去了。
他抬头看着我,表情很迷惘:“毛毛,这么热的天,你穿着我冬天的浴袍是什么意思?”
我抹了一把汗抱怨:“我倒是想找你夏天的浴袍,问题是你没有对吧。”
过去牵着他的手就往卧室里拉:“过来,过来。”
他踢踢拖拖地,嘴里说着:“我还没洗手呢,你等等,哎哟,你怎么这么大劲儿我以前不知道啊。”
我一往无前,手下半点没松:“蒙古摔跤我也不是白练的,好了,你站这儿。”
我说的这儿,就是卧室的门口,我把门在他身后关上了,顺手关了吊灯,留下床头一盏阅读灯,虽然还不够旖旎,但好歹在这种光线下我的皮肤会显得比较细腻,因为内分泌失调而出现的痘痘也能被遮起来。
我鼓起勇气,咳嗽了一下,警告傅加蓝;“你一会儿不准笑。”
他很冷静地看看我,又看了看他自己的卧室,然后点点头:“我不笑。”
我又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他打断我:“你看我们家一直单传,就我一个儿子,如果你现在要把我大卸八块的话,能允许我给我妈打个道别电话吗?”
我大叫起来:“严肃一点,严肃!!”
他赶紧退后一步,摆手摆手:“好好好,严肃,你不要激动,你继续。”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身上那件厚重浴袍的带子。
我穿着一件黑色蕾丝的睡衣,丁字裤,没有穿内衣,所以我妈遗传给我的胸,那是相当的显眼,刚才我在主卧洗手间里穿好之后,自己都忍不住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
我闭着眼睛,插着腰,胡乱转了个圈,本来我准备了台词的,我准备要用平静而魅惑的声音,慢慢地说出:“我好看吗”这四个字,我认为这应该是最简单的台词和最没有难度的腔调,但事到临头,我发现颠倒众生四个字需要的技术含量直接爆表,绝不比徒手抓鳄鱼或者高空走钢丝少半分。
我既做不到平静,也做不到魅惑,我喉咙干涸,胸腔收紧,就跟马上有人会杀掉我似的,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我至少转完了那个圈。
是逃出大门,永远不再回来,还是坚持演完自己在脑海里彩排了一下午一晚上的戏,我吞了一口口水,想起于南桑戏谑的眼神,决定不能当逃兵。
于是我笨拙地扑向床上,因为跑太快,还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了一跤,我稳住身体,压根没机会去想姿态是否优雅或美好的问题,而是好像跟谁发脾气一样,一把拉开了傅加蓝的床罩。
床罩下面放着一排东西。
我和傅加蓝一前一后,都愣愣地看着那些东西。
沉默像睡神的羽翼一样降临,将身处其中的人温柔覆盖,
我的肩膀,腰和膝盖,一条线下去,都绷紧了,我听得到身后的傅加蓝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并没有任何频率的变化,我不敢回头看他到底在看什么,又有什么神色。
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编排基本上已经都演砸了,刚才偷偷在洗手间灌下的龙舌兰就够支撑我走到这里了,只要傅加蓝凯开口说话,不管他说什么,我觉得我唯一的下场,就是在羞愤与懊悔里反复煎熬要不要自杀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买不是吗,我这种资质的女生,为什么会蠢到去相信于南桑对男人的判断啊。
她的判断都是基于胜利而来的,一个手指钩钩,男人就愿意为她做狗的女人,我有什么好模仿的,我最应该模仿的是孙二娘,谁敢不听话,我就劈死他那个范儿容易多了。
床罩下放的是羽毛调情套装,跳蛋,趣味前戏筛子和飞盘,还有一条男孩子穿的大象鼻子内裤,黑色的,淫荡得那是相当彻底。
理论上我应该穿着我的暗夜妖姬性感套装,在傅加蓝面前旋转一圈,等他看直了眼睛之后,仪态万方地走上去一掀床罩,说:“轮到你了,选一样开始吧。”
现在,那句台词早就跑到了阑尾的某个缝隙里,绝对不可能轻易寻回,而我所有的勇气已经用尽,我懊恼地想,我真应该准备一个后备计划的,比如说放一把锤子在旁边,现在可以一把打晕自己,或者干脆把整瓶龙舌兰倒出来,喝得人事不知,就不必接受这么浓厚的尴尬和下一步的羞辱。
房间里那么安静,列在床上的东西都那么刺眼,我站了一阵子,如同大梦初醒,一阵阵的苦涩涌上心头,我想我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候傅加蓝的手轻轻从后面抱住了我,抱得很紧,我一惊,身体绷紧了,耳朵边传来傅加蓝炽热的气息,他轻轻地说:“毛毛,你真美。”
他的手插进我的长发,微微用力,将我拉向他,在灯影里他神色温存,那么迷人,他俯向我,声音如同天籁回荡耳边,如同人鱼歌唱,唱出飘泊太久的水手终生渴望的美丽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