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薇拉的分手,和郁霏的合作,和路微的婚约,再到,和她如今的同居生活——他周旋在截然不同的女生之中,可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变过。
顾成殊,他需要的不是爱人,只是一个能让他实现执念的人。
叶深深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或许自己之于他,也就是这样的意义。他爱的是自己冷静策划铺设的那条道路,至于让他走到目的地的人是谁,他并不在乎。
他需要的不是叶深深,他需要的是叶深深的才华。
当另一个拥有更卓绝才华的人出现在他身边时,或许就是他毫不犹豫地改换目标的时刻。
几乎是灭顶的绝望,涌上她的心头,让她的胃开始剧烈痉挛起来,连带着心脏都抽搐般地疼痛。
她紧紧缩起身子,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熬忍着那一波波绞缠的痛,等待着它们终会过去,或者等待自己的身体麻木。
沈暨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似乎不对劲,轻声安慰她说:“别担心,深深,成殊现在的女友是你,他和薇拉早已是过去式,而且你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无论谁要插一脚,我都站在你这边替你出头!”
叶深深抿紧双唇,下巴微微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让她痛苦的,是比沈暨所想更为绝望的事情。
她并不担心自己失去现在的一切。
可她看到了不爱任何人的顾成殊,看到了自己不被爱的命运。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另一辆车不远不近一直跟在沈暨车后。
从郊区庄园到叶深深居住的街道,后面的车始终慢慢跟随着。
直到叶深深下车,沈暨也跟了下来,在夜风中紧紧抱住她的肩膀,俯头在她的发上轻吻,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叶深深将披肩解下来还给他,沈暨抱着尚带她体温的薄纱,驻足在楼下,目送她上楼,点亮家中的灯。
沈暨站在街边,望着那灯光许久,才默然开车离去。
后面车上的人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也静静地看着楼上的灯光。许久,直到身体都有点僵直,他才下了车,上楼开门进入。
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的叶深深,正坐在沙发上沉思。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看向他,神情略带僵硬:“才回来啊?”
顾成殊沉默地望着她,许久,才说:“你不是在加比尼卡庄园聚会吗?我以为你会回来比较晚的。”
叶深深望着他平淡的神情,对于晚归丝毫不以为意的敷衍,心里那种绝望又慢慢升了起来。
她轻声说:“是啊,这么晚了,城郊也叫不到车,你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
顾成殊自顾自去厨房拿了一瓶水,随口说:“这么多人聚会,总会有人顺路带你的。”
叶深深收紧了自己的手指,指甲掐在掌心,暗暗地痛。
但她终究还是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脸上也浮起一丝笑容,说:“对呀,沈暨送我回来的。不过我也挺好奇,你今天和薇拉去哪儿了,怎么会待到这么晚才回来。”
“有点事情耽搁了。”他连敷衍都没有诚意。
就像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心口最深处,不见血地痛。
叶深深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冷静地和他谈下去了,所以她站起身,走向自己房间:“我困了,晚安。”
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响,但顾成殊却恍若未觉。
他在叶深深坐过的地方坐下,想着一些似乎已经过去、却依然令他难以忘却的记忆。
“我只想逗一逗那只猫咪,可她却想跟我回家。”
那时候的沈暨满脸懊恼,可现在的他,似乎终于发现了当年那只猫咪的可爱之处。
不过顾成殊只略微皱了一下眉,便纾解开了。
无所谓,沈暨想要介入的话,他有的是办法让沈暨知道自己的错误。
第154章 私人禁地 2
如今最重要的,是深深的想法。
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一直以来,对一切都尽在掌握的顾成殊,开始隐约感觉到了心里不安的涌动。
他的计划表上有着所有可能的风险和应对策略,然而却没有某一个变故,叫“深深的心”。
最清楚明白也最不可捉摸的、看起来最稳固可事实上最容易崩塌的,叶深深的心。
叶深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夜难眠。
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只能强忍着,睁着眼睛熬过这一夜,等到天光略微穿破窗帘,便立即爬了起来,准备去找外面的顾成殊好好谈一谈。
然而她的手刚握住门把手,却听到外面啪嗒一声,是门关上的声音。
叶深深顿时一惊,然后立即拉开门往外一看。
顾成殊出门了,他并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叶深深呆呆地看着紧闭的门,然后立即回身,跑到窗口朝下看去。
顾成殊沿着街道渐渐走远了。清晨的雾气将他的身影一寸寸淹没,从深黑色到青黛色再到浅灰色,最后融入雾气,消失不见。
叶深深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自己眼前的世界徐徐消失。她按在窗台上的手微微颤抖,无法自制。
许久,她才一步步走到外间,看着外面的一切。
他的东西都还在这里,没有带走。
可他要走的话,可能丢下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只是这短短几日才添置的,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的东西。
叶深深靠在墙上,看着面前的房间。真奇怪,明明之前他不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空荡,为什么他一走,这里却彻底空洞一片,仿佛都可以听见脚步的回音似的。
仿佛为了逃避这种焦灼压迫,叶深深草草洗漱了一下,抓起自己的设计图,转身就出了门。
远未到上班时间,巴斯蒂安工作室里还没有人。
叶深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但工作还是要继续,她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继续着水中花系列的设计。
等到她将设计图整理好,也已经是下午了。
叶深深将自己的设计图送去时尚杂志女沙皇slaman那边,收获了她一堆惊叹。
slaman惊喜地看着设计图,说:“赶紧出成品吧,我们这边策划一下这个专题,题目就叫……les fleurs,怎么样?”
les fleurs,繁花,一股夏日迷离气息扑面而来。叶深深表示赞同,同时也和她一起初步定下了专题拍摄的手法。
叶深深和她商议:“因为是水中花的意义,所以我想或许可以在水下拍摄,原本作为水流模拟的那一部分轻纱必定能在水中显得更加梦幻,服装的感觉也肯定能更为缥缈虚幻。”
slaman十分赞成她的设想,迫不及待召来摄影师开始探讨。
叶深深抱着设计图出来,一边随意翻看着那些设计,一边在心里计划着每件服装应该用什么料子。
电梯打开,大堂的展示柜前,一群人正在更换新海报。
等身的海报被铺入玻璃之后,灯光亮起,照亮那里面的巨幅照片。
叶深深站在照片之前,愕然睁大了眼睛。
走极简风格的设计师很多,但她从未见过这样丧心病狂做减法的设计师。画面上的衣服几乎只是一块布被撕裂后的随意拼接,连纽扣都没有,只借助撕裂的衣角作为系带,遮蔽住那瘦骨嶙峋的模特身体。其实就连那唯一的衣结都打得漫不经心,只是随意一个活结而已。
与大众化的审美完全背道而驰,所有的色彩、剪裁、线条、细节全都被抛弃,唯一剩下的是跃然而出的力量,勾勒出设计师掌控自如的力度,令人震撼。
绝对无法穿出街,甚至肯定没有市场的设计,但叶深深站在它面前,手中的设计图忽然散落了下来,呆呆地看了许久。
她忽然想起努曼先生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你有着偶尔灵光一现的才华,却未能形成系统的风格,无法让人在你的作品里看到你的独特个性。
那时候的叶深深明白,却还不透彻。
但在这一刻,她仿佛忽然明白了,自己作品缺失的是什么。
是内在脉络,是自己的骨骼,是沉埋在一切表相里的、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这一路走来,并没有找到的东西。
叶深深顾不上收拾自己的设计图,大步走去看向右下角的设计师名字。
vera ren。
薇拉,任言瑄。
叶深深将自己那一叠设计图拿起来,走出大楼,沿着街边店铺慢慢走着。
她的脚步有点虚浮,沮丧与惶惑涌上心头,无法抑制。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设计图,繁花似锦,艳丽无匹。
可是,没有骨骼只有肌肉,妖无格,净少情,这是美丽的,浮华的,有着无可挑剔的色彩与充满匠气的线条,仅此而已。
她呆呆站在十字路口,仿佛迷失了自己的前路,不知要往哪里走去。夏日阳光艳烈,眼前所有来来去去的人影都变得五彩斑斓,难以看清,形同鬼魅。
许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设计图,顿了一顿,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抓住设计图,两下一分,将所有的设计图都撕成了两半。
清脆的撕裂声响起,叶深深才如梦初醒,望着自己手中撕破的设计图,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盯着那破掉的纸张许久,然后狠狠地一咬牙,自暴自弃般将设计图撕得粉碎,丢进了旁边垃圾桶中。
叶深深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她的脸上满是疲惫,身形摇摇欲坠,眼中却燃烧着灼灼的火焰,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顾成殊看着从门外跌跌撞撞进来的叶深深,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但随即又冷淡下来,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叶深深没有理他,咬住下唇沉默不语,然后甩掉鞋子,越过他直扑向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顾成殊微微皱眉,转身走到她的门口,心里抑郁又烦躁,还涌动着一丝不安。
许久,他终于还是抬手敲门,勉强说:“饭做好了,先吃吧。”
叶深深在里面蒙上头,一动不动地扑在床上,紧闭着眼睛。
顾成殊站在门外侧耳倾听,等了她许久,然后才听到她含糊地回应:“我没胃口,你吃吧。”
顾成殊微皱眉头,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子边,看着自己做好的饭菜。
绿色的目鱼西兰花,黄色的玉米排骨,红色的番茄鱼,还有一碟白色的甜点,牛奶桂花冻。
她是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还是不愿意再吃他做的菜了。
就像今天早上,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离开,就是为了避免吃他给她弄的早餐吧。
顾成殊垂下眼,看着桌上这些搭配得十分漂亮的菜,然后将它们全都倒到了下水道,开启垃圾粉碎机,将所有一切冲掉,干干净净,不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