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拂晓,几朵调皮的云朵遮住了刚刚露头的金乌,一面雕花镂空的轩窗正对着花园中盛开的凤凰花和凤仙花。在影影绰绰的花花草草中,几只小虫正在欢快的玩耍,院内有棵粗壮的桃花树,低矮的树杈像是被人常年压过一般,透过斑驳的枝叶,看云卷云舒,晨光穿过轩窗的木棂倒映在树杈上斜躺着的男子苍白的侧脸上。
被穿梭而来的光亮暖着,男子眉稍稍一抬,挺拔的鼻梁,半垂的眼睫,微微抿起的唇线,在暗绿的枝叶下勾勒出一个精致的剪影。
沈嘉觉察时辰到了,收回手掌,眼眸动了动,一双琥珀色的瞳色映入了一张妖媚众生的脸。
她蹙了蹙眉头,拿手推开那张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南翼,你干什么?”
男子被白净的素手一推,原本挺立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他往一侧跳了下,抬手轻轻擦拭沈嘉发顶的露珠,“以后更深露重,朝露沉沉,不用出来修炼的,。你瞧,头发都湿了呢,倒像个落汤鸡。”
说罢亲昵掸了掸沈嘉肩头飘落的秋叶,转过脸来,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沈嘉眉心更紧,面色微有旖旎,嚼了嚼湿润的晨风,忽而觉得心口缩了缩,双眼抬起像没了水的神经,周身皆是冰冷凛冽的气息,“南翼,现在的我已经再也奢求不了这种温暖,你应该明白,去地牢吧。”
南翼望着沈嘉渐渐远去的背影,抬头看枝叶空隙上的云絮分开合拢,合拢分开,心中一时零零散散,踏上步子正准备追上去,却见斑驳的日光冲散云层照耀在大地上,宣誓着自己的主权,见到此景,南翼倐的笑了,“云卷云舒见日铭,风雨之后有天虹。”
“九奈,你等等我。”转身见着女子的身影已然消失,赶紧追了上去。
本来琉璃阙这等悠闲之处是没有监牢的,只是因着春罗犯下大错,才临时从一棵行将腐朽的百年老树的树根处建了间不见天日的地牢,秋露正浓,踏步下来,只觉得阵阵寒凉,一如心寒。
沈嘉缓步走了进来,空气中尽是树根腐朽的味道,充斥着口鼻让人感觉到隐隐的压抑,树枝围绕的牢笼上在昏暗的地底下发着幽幽的红色光亮,把这一方空间照的更显幽暗。
她抬头望着里面背对着自己的白色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见的一只手随意滑在一侧,虚虚的拢着,挣扎的颤了颤,长指被红色的淡光照的惨白。
“你也不等等我。”身后传来南翼抱怨的声音,入口的光线瞬间被他高大的背影遮挡的严严实实,地牢内只剩下幽幽的红光。
南翼走了进来却看见沈嘉失神般站在入口的下方一动不动,像被下了定神咒般,一动不动,被淡淡光亮照着的侧脸却有颗清泪滑下,随之消失不见。
南翼的双唇动了动,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因为他看到阴暗的衣角春罗醒转过来,正愣愣的看着沈嘉。
沈嘉双眸漆黑一片,一抹冰冷的笑容爬上了她的脸颊,至逼着这狭窄的地牢降了两度,南翼拢了拢自己的袖口,摩挲着自己的臂肘,面容略带纠结,但仍是没有动步子,拧拧的站在此处。
醒转过来的春罗正好撞进沈嘉一双黑漆的琥珀眼眸,她浑身颤了颤,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直直迎了上去,“不愧为雪山圣女,只是不知怎会到此处来看我一个阶下囚,怎么,是来送我一程的?”
沈嘉目光紧了紧,手指尖颤抖着,面色僵硬,她望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面目惨白的女子正色道:“你为何会这么做,我一直视你为妹妹的。”
“你不明白?也是你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卑微。”春罗怅然若失随即轻笑一声,却见着沈嘉身后一抹素白浅清衣衫之人,坐在一树桩上,整了整衣衫。
“你生来便是尊贵之人自是不懂得我们这些身为臣子的痛楚,当年你偷遁入灵墟嫁给若宫主却不成被人暗算陨失一命,我本想着日日修炼,待到了八百岁便可到了年纪出宫回族,过着安稳的一生,却不想你又回来了,我日日修炼才堪堪到了青浊之境,你孑然空身归来,我仍是欢喜的,却不曾想,饶是如此,我仍是比不得自有天赋之人。”
春罗望着沈嘉微微动容的脸庞接着说了下去,“却不曾想本来自可平平淡淡过完一生的我跟着你上了天山,然后遇到了我心动之人。”说着眼神转向沈嘉背后那抹淡青色的身影顿了顿,旋即回转过来,在地牢狭窄的空间中踱步。
南翼见自己处境实在尴尬,摸了摸鼻翼背着手走了出去。
“可是,为何上天总是不尽人意,身份是你的,天赋你拥有,为何连这一小小的心愿也不能让我达成呢,我是你的婢女,可我不是你的奴隶,我亦是有爱恨的权利,却总是在天山每个角落听到我们不像是姐妹,倒像是主仆,这话没错,但是我受够了。那夜我知道自己有权利和你们一同下山不知有多高兴,可当我满怀欢心去给你送新做的糕点时却看见他抱着醉酒的你踏进了屋子。”
春罗早已觉察到南翼的离开,放肆大笑,“真是可怜,可叹,我早就问过你,你明明说自己不会喜欢上他,为何却又如此践踏我呢,还是那人说的对,人与人之间,何来信任?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沈嘉看着春罗逐渐疯癫的脸庞,一丝不忍滑上心头,“你欢喜南翼,为何一直不曾表明。”
“表明?难道等着你来让给我吗?成王败寇,我亦足矣,随你如何发落吧。”春罗一脸生死无畏的模样。
“春罗,生死有命,你虽背叛了我,罪不至死,你且自生自灭吧,就当我们姐妹一场,虚画泡影,再见面,亦是陌路。”沈嘉眉心微低,转身只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水莲淡香。
春罗一时讷讷,很快又嗤笑着弯下腰,“你以为你自己是仁慈吗?你只是虚伪装作仁慈罢了,你心底的黑暗怕是自己都看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