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到,当我的学生生涯结束时,我也没了能回的家。
但我终于能从这个满是流言蜚语的地方离开,从那一双双有色眼睛中逃离。
我打电话跟我爸妈谈我毕业以后的事,我本以为他们会让我往他们工作的城市去,可他们却说希望我能尽量待在我们市内。
这既是爷爷最后的嘱托,也是我爸妈的想法。
爷爷希望我爸妈能回家乡,这样每年逢年过节才有人去看他跟我奶奶,还能守着家里的老房子。
而我爸妈工作的地方消费水平高,房价更高,他们辛苦存了半辈子的钱只够在那里买一套差不多的房子,可一旦买了房子,以后的开销就得不到保障。
所以他们就商量,如果我考到我们县里的单位工作,就可以暂时不用买房住老房子,省下的钱给我买车,还方便我上下班。
如果我考到市里,就去市里给我买房,我们市里房价便宜,买套差不多些的房子,还能剩一半的钱给我当嫁妆。
我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替我将我的未来一步一步谋划好了,我忍不住酸了鼻子,应了他们。
就这样,我学生生涯最后一个暑假的落脚点,仍旧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院子。
我跟余一一起回到家后,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余一家。
我虽回了家,却是住在余一家。
白天我时不时会回趟家,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余一家。
我跟余一大学学的都是法律,所以我们俩报考的岗位都差不多。
这天,我跟余一像平常一样坐在院里桌上正用电脑看我们市里的招聘信息时,余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我低头一看感到有些许惊讶,接着用胳膊拐了拐还在看电脑的余一,“赵姚妈妈打来的。”
余一看了我一眼,“赵姚妈妈?”
我点点头,他将身子往手机的方向微微一偏,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
余一接起电话阿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脸色已经像坐了过山车般急转直下又红又白。
“在哪!我马上来!”
余一话没说完就挂了电话,起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问他怎么了。
他看着我犹豫两秒后才对我道,“赵姚出事了,我去看看,你在家等我。”
余一说完就跑了,我看着他往外跑时慌得不能再乱的脚步,就意识到事情肯定不简单,于是也立刻拔腿往外追了出去。
我追到余一时,余一刚上了出租车,我连忙拦住他坐的出租车也坐了进去。
他的眉头一皱,刚想说话,我就抢先开口了,“赵姚有事,我也必须去。”
余一听了我的话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司机,忙道,“师傅,麻烦快些。”
“赵姚到底怎么了?”
我刚开口问余一时,余一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我只见余一快速接起电话,又听他对电话里急道,“叔叔,我在路上了,马上到。”
余一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放在膝盖上。
我看见他捏紧手机的手直在抖。
我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手,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余一沉了沉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抬头告诉我,“赵姚,要自杀。”
“什么!”
余一的话说完,我也吓得抖了起来。
转头看向前方,才发现这是去我们学校的路。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在我的心底渐渐散开。
大约五分钟左右,我们就在学校门口下了车。
余一拔腿就往里跑,我也紧跟在他后面。
我们才跑到宣传栏时,就看见综合楼下面围满了人,全都抬着头往上看。
我也抬起头往上看,只见顶楼边站着一个人,身上还穿着我们那一届的校服。
我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赵姚,腿猛的一软。
跑在我前面的余一回头看了我一眼想过来扶我,我对他摇摇头,接着他就转回头继续往前奔着。
我也捏紧手,往前跑着。
学校的综合楼没有电梯,所以当我跑到处于七楼的顶楼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腿又软又酸。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往里走,刚走过一面墙就看见了余一。
余一身后还站着赵姚父母以及两位消防员。
此时,赵姚口里的那位“姚大组长”已经哭晕在赵姚爸爸怀里。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只听赵姚正一句一句控诉他口中“姚大组长”对他犯下的“罪行”。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自由的过一天日子,每天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都得按你的安排来,就连朋友也必须是你口中的‘好学生’,我永远都记得你是怎么摔碎了我的吉他!撕掉了我的乐谱!我也永远会记得,你逼着我穿这身校服在这个学校里补习了一年又一年,这些我都听你的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我学音乐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弹吉他怎么了,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不学无术的废物了?啊!这生活真他妈的恶心!我早就受够这种日子了!”
赵姚说着往后退了退,我吓得腿又是一软却不敢出声,只听余一大声对他道,“赵姚,你先下来,有什么都能好好说。”
赵姚看了余一一眼,指着余一又对他妈妈道,“你自己问问余一,你好好问问余一这么多年我是怎么扛过来的!你知不知道被人指着这件校服嘲笑‘永远毕不了业’是什么滋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老油条’‘妈宝男’?你知不知道别人这么叫我时,我有多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我他妈的赵姚什么时候活的像个人!”
“姚姚,妈……”
“不准你这么叫我!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个名字吗?我恨不得把这个‘姚’字刻在身上,然后用刀把它割下来!这个名字就是我我最大的耻辱!”
赵姚妈妈挣着站起身来,满脸是泪的看着赵姚我,低声下气道,“好,我不叫你,以后都不这么叫你,只要你下来妈妈就再也不逼你了,以后你喜欢什么都依你,只要你下来,妈妈求求你了,下来好吗?”
赵姚冷哼一声,斜眼看着他妈妈,不屑道,“你求我?你堂堂‘姚大组长’会低声下气的来求我?你还记得我每次求你时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说我是废物!说你怎么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孬种,现在,你来求我了,你求我又怎么样!就算你跪着!就算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告诉你,我也不可能原谅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我要让你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