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吉雅知道林染欲言又止的话是想要说什么，她先是笑着开口，缓解眼前两人之间的尴尬，她的声音轻柔的很是平静，没有一点像是被刺痛心灵的伤感。
    “可是……”
    “林染，不要说了。”
    祝思颖看着林染的双唇颤着打开，轻声的阻止林染继续要出口的劝慰，她摇着头，明白方吉雅做下的这个决定，她们已然难以改变。
    当一个人执意要做什么？
    就算眼前是万丈深渊，别人都很难拽着她回到安全之隅，她们只能静静的祝福她，然后用自己的身躯为她做回头的依靠。
    “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担心，可是这件事情，我真的是深思熟虑，我没有一刻比现在要清醒，从前是我太傻了，只学会在那里等待，却不知道有些事停了它就已经是结束……”
    有些人走了，他就是注定不愿意回头。
    也许，放弃是彼此最好的救赎。
    方吉雅笑着看向两个人，然后径直的往街道边看过去，顺着狭长无底的长街，她的眸里装入深沉不见底的遐思。
    她来时的路上，是徒步而来，只为了让脑海中的记忆想起曾经片刻的温存。
    如今再次用目光远望，她嘴角渐渐收敛哀伤，她垂头叹气，让自己终结最后的期盼，“来的路上，我看着这条街道的风光，想起来很多往事，有你们，也有他的故事……”
    “阿雅，你不想嫁，对不对？”
    “林染，你觉得不是他，我嫁谁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别这么说，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好难受。”
    方吉雅转头看向林染，眼里盛着一泓清泉，泛着晶莹的泪幕，可是她嘴角确实甜甜的笑着，似在宽慰林染的担忧，“顾时御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他不是你爱的，不是吗？”
    “喜欢的人未必是会成为相伴一生的人，不喜欢的人也未必不能安安稳稳的度过平静的余生，在这个年纪，我要的也许不是爱情了。”
    “那你想要什么？”
    方吉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直接上了车子后，便安安静静的坐着，她轻轻的摇下车窗，将头后仰枕在的背垫上，然后眯着狭长的眉眼，任由车子刮动的风吹过她清凉的面庞。
    林染的话，她不是没有答案。
    只是有些答案，自己知道就好，没有必要分享给旁人。
    这是她对自己尊严最后一刻的尊重。
    ‘她害怕受伤，害怕在期待中绝望……’
    一个女人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虚耗，尽管她的人生不到一半，但还是害怕自己期待的深了，失落的则会更深。
    傅圣哲是她唯一的期待，可是他注定成为不了她的欢喜。
    也许他一直等在原地。
    但是她却不敢回头再看了。
    因为她太明白他们错过的五年里，她等得有多么的心力憔悴，如果他爱自己，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等待，又让自己受伤？
    方吉雅静静的坐在车子里，眯上哀伤的眉眼，让自己睡过去。
    林染和方吉雅看得出来她那无波无澜的表情里，有许多的思绪折磨着她的神经，可是她若是不说，谁都无法分担她的难受？
    她们不是不想给予……
    只是她们都明白方吉雅把自己的骄傲看得很重。
    方吉雅那种骨子里的倔强，不同于她外表看似容易侵害的样子，她内心里存在的自尊过于强大，甚至害怕别人给予自己的安慰。
    祝思颖摇着头看向身边的林染，示意她把那担忧的目光从方吉雅的脸上转回头。
    她很懂方吉雅的状态，因为她骨子里也很是骄傲。
    错过就是错过了，不是自己没有尝试，只是自己真的等得疲惫了。
    有时候女人再强大终归是女人，女人本身的柔弱不是一味的勇敢上前，就能化解，有时候也是需要得到对方的信号，示意她可以走近一步。
    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知道，‘对方需要！’
    如果对方一味的躲避，那么再勇敢的人都会怯步，因为自尊是自己心里柔软的城墙，害怕瓦解之后，只剩下别人说她一句不够自爱。
    沉重的眼皮阖上，思绪开始因风而作的飘到梦里。
    在苏黎世的那场比赛，她记得熟悉的人影从眼前经过，她以为再次遇见了他，以为真的盼到了他，可是当他追到门外，望着安静的长街，却空无一人。
    ……
    两个月前，苏黎世。
    正是方吉雅夺下了世界舞台第十六金的那个晚上。
    她坐在后台，等待着舞台上的报出她的名字，她的双眸正紧闭，脑海里一直浮现的出她即将展现给观众看的舞蹈动作。
    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支在世界舞台上展示的自己编排的舞蹈，是正常比赛中唯一的一只单人现代舞。
    在这种重大的赛事上，大部分的舞者都选择了难度系数较高，舞台呈现更为声势浩大的群舞，他们习惯性用技巧震撼人。
    因为这些技巧都能化作评委手中的分数。
    而方吉雅却与众不同，她在参赛的时候，不顾团长和经纪团队的建议，任性的选择了这支独舞来表达她对舞蹈的热爱。
    看着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团长和经纪团队的人都面面相觑，只是默不坑声。
    他们都知道方吉雅这个人虽然看着很好说话，但是一旦她有了自己的想法，谁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在很久的缄默之后，由着经纪人的推搡，团长仗着自己的威严，声音微弱的道了句：“可是这样子的舞蹈很难拿高分。”
    “嗯，我知道。”
    “阿雅，你在舞蹈届的成就已经很高，是当代很多舞者都难以企及，也因此你收获了很多爱你的粉丝，你不是说这是你最后一支舞蹈？”
    团长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同意方吉雅真的准备将这支当作她的收官之作，她有着极高的天赋和对美的领悟，是舞蹈届难得的天才。
    他眼下说出这样子的话，无非是希望方吉雅还是能够听从他的决定。
    毕竟太多舞蹈届的人都等着看她失败，一个出场十五次从未拿过一次第二名的人，有太多人眼红她的成就。
    他们也指望着她能输一次。
    但凡输一次，他们就会觉得心里平衡，这场比赛是借着方吉雅的流量，打开了世界舞蹈比赛在各国重要一台播出的先河。
    许多参赛的人都希望有机会打败方吉雅，这样子自己就可以直接因为这一场的荣耀获得许多人的赞赏。
    毕竟赢过一个顶级舞后，谁都会觉得自己注定要站到巅峰？
    他们都嫉妒方吉雅的荣誉，但是又在希冀通过她的荣誉给自己抬升资历。
    当他们看到决赛的赛事节目单时，首先第一眼就看向了方吉雅的那一栏，她在第17位出场，是整场比赛中间靠后，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位置。
    整个比赛总共有23人，当到了方吉雅的时候，观众和评委都会陷入一种审美疲劳。
    但是大家知道只要有方吉雅出现，在场的人都会提起精神观看，因为她的舞蹈过于出色，所以这个出场顺序，他们也没有过多的欣喜。
    只不过但节目单上看见方吉雅选择的舞蹈是原创现代舞《默》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均在想着：‘舞后这到底是什么套路？’
    她上头没有注明伴舞的人员，显然是一只单调的独舞。
    在这样子的比赛，大家都会选择恢弘制作的舞曲，用振奋人心的音乐，引入目不转睛的将视线落在台上。
    他们喜欢在台上玩花样，提升观赏性，用各种技巧性的高难度动作，来突出赛事的刺激感。
    在这样子的舞台上，观众不是很喜欢现代舞，现代舞一般以情感为融入，是艺术，但不合宜参赛，而且独舞没有花俏的动作，和伴舞的配合，也演绎不出扣人心弦的故事性。
    这些是久经赛场的舞者们都明白的一点。
    他们曾经也研究过方吉雅过往参赛获奖的舞蹈视频。
    所创作的舞蹈大致是按照她曾经的得分点而编制，为的就是在这样子的国际性舞台，抓住众人眼球，让评委手上的分数能打得高一点。
    在此刻，众人都有些愣住，“这看着不像是方吉雅的风格！”
    “毕竟是舞后，也确实不是我们能想象得到的，我们做好自己吧。”
    “不知道她会跳出什么样的舞蹈？”
    “但是我觉得她是不是江郎才尽了，选择这么一只不讨好的舞曲，显然是有些……让人想不透。”
    在场比赛人员都是可以点看别人的舞蹈伴奏demo来试听的，来此参赛的人大致是慕方吉雅的名而来，所以他们都一同坐在了后台听了方吉雅《默》的音乐。
    听着很是平平无奇，做不出任何的能发挥的空间。
    方吉雅的经纪人和团长在听了后台众位参赛人员的细说纷纭，也开始拧紧眉头，尤其是经纪人比较沉不住气，“团长，您说……阿雅，这是为什么呢？”
    “你问我，我问谁？”
    “你看过她这次的舞蹈吗？”
    团长看着经纪人一脸担忧，自己也是着急得不得了。
    这场比赛虽然没有过往的一些比赛含金量高，但是这场比赛因为方吉雅参赛，已经被世界各大一台转播，会面向全球观众做直播。
    如果方吉雅不是第一名，显然就是要给那些不成气候的舞者做跳板。
    这也不是很重要，最是怕有营销号做文章，到时候胡乱的说方吉雅的过往荣誉不过是吹嘘的太高，‘其实不过如此！’
    方吉雅如今的名气显然是太过于顶流，有庞大的群体喜欢她，也自然有相对应的群体正在等待她落寞，想着要踩她一脚。
    “我不知道她这次为什么要选这么一只不讨喜的舞蹈，而且还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这场直播要是稳住，她就能直接走上金字塔尖，要是……搞砸了！那简直是……”
    经纪人听着团长的话，自己也是很明白，她深知那些躲在屏幕背后的肮脏、阴暗的人的心理，他们最是看不惯别人能好好的。
    “所以，您看没看过她的舞蹈，有几成把握？”
    他们本来对方吉雅的舞蹈实力自然都是放心的，可是大家都明白，所有人看直播，甚至是参赛的人都很明确的懂得，“方吉雅是来拿第一的！”
    她只能是第一，不能是别的名次，就算是第二，都会成为众人的笑话。
    “第一”这件事情，就算是对于过往的团长和经纪人来说，他们都没有十成的把握。
    他们以前也只是懂得尽量的把舞蹈编排的细致，研究通透各个不同赛事的评委分别喜欢的点，然后做讨好式的编排。
    在准备工作做好，在排练的时候尽量不出差错，方敢期待着有幸运的机会爆发。
    可是这一次方吉雅的舞蹈全由自己一人把控，没有经过团队的任何人审检。
    她这人也从来不屑于讨好、谄媚，所以《默》这只舞曲也选的不是【苏黎世舞蹈大赛】历届获奖并受追捧的风格。
    团长在方吉雅决定用这只音乐之后，没有一刻是安下心的，也再没有机会目睹方吉雅的排练时，变得更是忧心忡忡。
    “你说阿雅，要是拿第二，怎么办？”
    经纪人又是一句“担忧”开口，在团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后，然后很快的用手捂住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团长不觉得经纪人说错，他比经纪人还要担心，他怕要是连第二都没有怎么办？
    论方吉雅现在的地位，是万万不能跌出神坛，这不得让人拿着话题能炒作到后年去。
    自从方吉雅把自己关在舞房里，一个人专注的排练后，团队里所有人见着她出来，都不敢大声的说话，他们不敢给方吉雅太大的压力！
    说实话，比赛的输赢在这个地位的她来说，并不重要。
    但是，舆论的嬉笑怒骂很是让人觉得会是刺耳。
    方吉雅过往出场十五次均获金杯。
    这是她世界舞台的最后一站，要是能拿下十六金杯，她就是人生圆满，就算是没有拿到，也不妨碍她在舞坛的成就。
    可是谁都期盼着她是能成功的……
    团队里的人都害怕她要是没有成功，会不会被人说成是“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那些人都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