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镇子30里外的地方有个叫清风的山头,山上住着个孤僻的老头,鲜少下山去镇上采买或是与其他镇民来往交际。
老头在山上盖了一座茅草屋,门前圈了个篱笆种了些菜,篱笆旁搭了个窝棚养了几只鸡鸭,鸡鸭总是趁着老头不注意溜出窝棚钻进篱笆啄那些青菜,老头即使看见了也不管,只是拿起腰间别着的烟袋,用火折子点着嘬上两口,倚在门柱旁吞云吐雾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去秋来,老头在山上住了大概有十几年,偶尔有樵夫上山砍柴路过歇脚喝水,老头也并不介意,或有夜间留宿的猎人掏换一些山中野味。
老头不爱说话,路过的樵夫猎人搭话,老头只是摆手或摇头,最多就是“嗯,啊”的应付,开始人们觉得老头是个哑巴,直到留宿的猎人在饭后看到老头坐在门槛上嘬着烟袋张嘴唱起了不知名的小调,这才知道,老头不是哑巴只是不爱说话。
老头唱的小调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的回荡在留客的心上,回荡在山间,不苍凉凄婉,只是世间冷暖粗茶淡饭:
“樵夫上山砍柴苦,背柴家中看老娘。
上山的小路不好走,下山的脚步匆又忙。
冬下雪来秋打雨,为谁辛苦为谁忙。
妻儿老小炕头坐,张口伸手要食粮。
手捏碗筷空流泪,流的两眼不见光。
世间本是人情暖,神佛发难就下了霜。
都说天上遍地宝,我看还没那窝头香。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的是一口活命的粮……”
……
初冬悄至清风山开始蒙上一片灰黄之色,鲜少下山的老头,也不得不到镇子上采买一些冬粮储备起来。
天不亮,老头便背着竹筐下了山,“来回60里地的路程,不早些去,回来晚了山上的路可不好走!”老头看着即将蒙亮的天色,走得有些着急。
走到山脚时忽的听到一阵打杀声,吓得老头急忙藏在树后,探出头眯着眼将眼前的情况看了个仔细。
五个盗匪模样的人围着一辆马车,马车旁一人已躺在血泊里之中,隐隐能听到马车里妇人求饶,孩童啼哭的声音。
“识相的乖乖出来,交出钱财兴许能饶你一命!”为首的人面黄肌瘦,身材干瘪,蒜头鼻子斗鸡眼,一脸的腌臜之相,此时正举着长刀指着马车奸笑,“你家男人已经被我杀了,你一双妇孺已是案板鱼肉,还是捧着钱财跪地奉上,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马车中的妇人一听这话,惨叫一声“啊,当家的!”从马车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扑在尸体上凄厉痛哭,“腌臜的狗贼,你们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不怕遭报应吗?我的夫啊,你快醒醒啊,我的夫啊……”
“好个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哥,我看还是一刀剁了,拿了钱财走人!”站在蒜头鼻旁边的人生了一头黄毛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妇人说道。
“嘿嘿,我看那妇人生的倒也白净,不如……”又有一人说道,说罢就上前去拉那妇人。
妇人一听顿时止住哭声,猛的站起,恨道:“该死的狗贼,还我丈夫命来……”说着扑向为首的蒜头鼻。
蒜头鼻下意识将长刀一刺,那妇人正巧撞在了长刀之上,顿时口鼻喷血,倒地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呸,不知好歹的东西!”蒜头鼻甩了甩长刀上的血迹,朝着地上的妇人吐了口唾沫,俯身向妇人的怀中摸了摸,摸出一个钱袋,在手里掂了掂,打开一看,咧嘴呲出了满口的黄牙,“嚯,今儿这大早可没白起,银子!看不出来这俩穷酸货这么有钱呐!”说着捏起钱袋中的碎银子看了又看。
旁人一瞅心中也是激动不已双眼泛光,有的甚至口水都留了下了来。
蒜头鼻看着旁人眼馋的模样,心中一阵嗤笑,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将钱袋揣进怀里,一阵摇头晃脑道:“哥几个,走着,我带着你们去镇上的聚宝楼尝尝鲜!”
余下几人盯着蒜头鼻手中的银子点头称是,口中奉承也是不绝,“跟着大哥有肉吃!”“大哥英明神武!”……
蒜头鼻听到奉承眉开眼笑,转头望向马车。
马车中的孩童一直哭闹不已,刚才杀其父母哭声也不曾断绝,盗匪几人也一时没有顾上,此时闲下心来,听到哭声甚是心烦。
蒜头鼻眼珠一转,说道:“谁去把那夜哭鬼宰了,晚上我请他去找勾栏的王婆坐坐!”
其余盗匪听罢心中一痒,大叫着拿起武器抢着上前,去杀马车中的孩童。
为首的两匪刚刚掀起马车的布帘,就听到身后的两人闷哼惨叫,回头一看那两人正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鲜血不停的从指缝间流出,翻滚了没几下,就不动了。正是那蒜头鼻趁其不备,拿着长刀捅进落后两人的背部,都是由后至前一刀捅穿。
其余两匪瞧见眼前这般景象,哪里还不知事情的变故,明白过来正欲举起武器防御,怎奈蒜头鼻早有准备,手一扬一把沙土抛向两人。
两匪眼睛被迷,下意识摇头护眼,只听到“噗噗”两声,腹部一痛,倒地不起。
蒜头鼻又杀了两人喘了几口粗气,拍了拍手中的沙土,哈哈大笑几声,转身欲走,突然裤脚被一只手拉住了。
其中一个盗匪还没死透,拽着蒜头鼻的裤脚,一双瞪着蒜头鼻的眼睛透着绝望和不解,“为……为什么?”盗匪张着嘴,咳出一滩血沫。
蒜头鼻将拽着裤脚的那只手撵在脚下,低头看着地上刚刚还对自己阿谀奉承的“兄弟”轻蔑的一笑,砸了口牙花子:“啧,银子不多,哥哥谢谢兄弟们孝敬了!”说罢,扭头看了看马车的方向,车里的孩童的啼哭声已经不再传出,嗤笑一声,拿着长刀走近马车,将套马的绳子砍断,跨身上马,刀背一抽马腚,马儿吃痛带着蒜头鼻急奔远方。
清风山上的老头目睹了这一切,吓得在树后躲了许久,直到确认蒜头鼻不会回来,才扶着树哆哆嗦嗦的走出来。
看着被几具尸体围着的马车,老头咽了口吐沫,心下一横从地上捡了个木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拿着木棍挨个捅了捅地上躺着的几个盗匪,确认真的死了后,老头这才放下心来,跨过尸体来到马车旁掀开布帘,看到马车内有个约摸两三岁的孱弱孩童,穿着单薄的衣裤,紧闭双眼浑身瑟瑟发抖。
老头心中一紧,连忙将那孩童抱出,一摸额头温度烫手,初冬微寒,孩童衣着单薄,已然发了高烧陷入昏迷。
“世道艰难,为何这娃儿小小年纪要受这般苦!”老头满脸悲切摇头感叹,突然感觉裤脚被拽了一把,吓得老头差点把孩子扔了。
“求……你……救”原来是那妇人气息未绝,捂着肚子颤抖着身子挣扎坐起,老头扶着妇人,将孩子递给她。
妇人怀抱孩子,眼中悲切落泪:“儿……啊,娘对不起你啊,不能看着你……长大了……”说着一只手使劲儿地拽住了老头的衣衫下摆一只手将孩子举起,“求……你……谢”话音未落妇人已是撒手归西,老头一把接住了孩子,点了点头,不过那妇人却是看不到了。
老头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转头将马车的布帘扯下,将孩童包裹上,放进背后的竹筐。
将地上夫妻二人的尸体拖进路旁的土坑之中,用荒草树枝遮盖住,转头看着地上几个盗匪不禁摇头感叹:“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尔等为求富贵杀人掠财,现今抛尸荒野,也算恶有恶报!”说着从竹筐中拿出为了驱寒带了一小瓶老酒,摸出了怀里的火折子,望了望四周,平时就鲜有人迹的山里,入冬寒冷,连樵夫和猎人都不会来了。
老头费力推倒马车压在了盗匪身上,将老酒洒在马车上用火折子引燃,忽的一声燃起了熊熊大火“老酒劲儿大,到是便宜了你们这群畜生!”说罢老头背着孩子回身上山。
“天贼地奸瞎了眼,降下凡间苦和难。
不提世道生活苦,谁心酸来谁可怜。
日夜拜佛求神仙,反倒嫌你贡果酸。
烂命一条天不收,破衣臭肉鬼都嫌……”老头歌声沙哑凄凉,声音不大,但每唱一句都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老酒没喝一滴,此时却昏昏沉沉,已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