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霁月不是别人,从林安之踏出出云县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跟在林安之身边。林安之几乎所有的计划,她都有参与在内。就连李雯都没在场的阴水湖和夜雨楼主的大战,她都在林安之身旁持弓而立。
而在林安之那一众追随者中,祝霁月的身份也是极为特殊的。
像张扬、刘恩峰这类一早就跟着林安之的人,更是早就把祝霁月当做了自家主母。李雯、凝萃这样早被预定了的房中人,也对祝霁月持姐妹之礼。
所以在林府里,祝霁月没有主母之名,却早就坐正了主母之实。
老太爷一句话,把清雅公主从白马驿截胡,直接弄到了半雪城。
这其中的意味值得让许多人细细琢磨,毫无疑问,羿风寨便是其中之一。祝霁月跟着林安之之后,虽说脾气收敛了不少,但内心底依然是那个脾气火爆爱恨分明的女子。
她既然觉得心头气不顺,那自然就要来瞧瞧。所以把羿风寨的事情一安排好,立刻就带着霁月军的人赶了过来。这一路快马加鞭也是走了半个月,直到今日才回到林府。
清雅公主心头有些战战兢兢,对方的来头明显不小,这林府上下竟然没人敢拦她。
“敢问姐姐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清雅公主站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这样恭顺的模样,若是让西晋皇宫内的一众皇亲国戚见了,一个个都要目瞪口呆。清雅公主对吓人没架子那是真的,清雅公主对长辈没礼数,那也不是假的。便是见了西晋皇帝陛下,清雅公主都没正经行过礼。
眼见清雅公主行礼,祝霁月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点了点头,道:“我叫祝霁月。”
祝霁月?
清雅公主一怔,这名字隐约是听说过,应该是出现在那些关于林安之的情报里。但具体如何她却不太记得了,当时所有注意力都被林安之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祝姐姐,小女子清雅,这厢有礼了。”清雅公主道,“敢问祝姐姐来此是为何事?”
祝霁月道:“就是来看看,姐妹们都想瞧瞧你什么模样品性如何,但她们不方便动身远行,所以我就来了。今日看过了,也就行了。”说着抱了抱拳。
正要翻身上马,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后院禁止男性进入,这是林府的规矩。老太爷手下有不少能人,但既是女子又会照顾人的不多。我留了些人下来,方便照顾你起居毕竟远来是客,我也算一尽地主之谊,若有需要只管吩咐便是,不必客气。”
话音落下,立刻翻身上马,又疾驰离开了后院。
清雅公主一阵目瞪口呆,这风风火火的作风,让她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外面就有侍女进来了,说是老太爷有请。
自然是徐公公到了,告诉老太爷要让清雅公主进宫一趟。说是明日,老太爷却摇了摇头,说就今晚吧,时日不多了。
徐公公不敢违抗皇命,自然也不敢招惹这没有官身的老怪物,笑着应了是,心头琢磨着,把人先领回去,然后一五一十汇报,看陛下怎么说就是。最不济也就是在皇宫住一晚,以清雅公主的身份,也绝不算失礼。
所以就在清雅公主还在懵圈的时候,一顶八抬的轿子就出现在了林府门口。这是老太爷平日出门用的轿子,是兵部给准备的。抬轿子的和护卫的都是兵部从皇城近卫军中精挑细选的人物,各个都是武艺高强且悍不畏死的猛士。
按规制说这必然是僭越的,但没人提,也就没人问,所有人都选择视而不见。
皇宫自然是守备森严,现在已经过了关闭宫门的时候。按理说,这又是要一番手续才能入宫,不过看到这顶轿子,看到在旁陪侍着不行的徐公公,那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打开宫门,连多做询问都没有,就直接把人给放了进去。
寝宫内,神宗皇帝已经换上了宽松的衣裳,坐在床边的桌前看着御史台送来的奏章。果不其然,内容是弹劾林安之的。清雅公主进城的消息已经被传开,虽说不知道风声是从哪里出去的,但想来也无非就是那两个地方。
御史台的奏章一共有十余份,大概是从三个方面攻击林安之,一说林安之嗜杀成性屠杀十二万百姓,兼且奢淫无度掳掠幼女,一说林安之勾结西晋皇室有不臣之心,最后自然说林安之在外收敛残兵意图不轨。
说辞很是严厉,任何一条坐实了,林安之都只有死路一条。
神宗皇帝一边看着一边冷笑,心头的火气也是越发的升腾。
白马关陷落,一帮文官只会痛心疾首长吁短呼,没却有一个能拿出什么具体的应对方案。现在林安之孤军深入,冒着奇险收敛残部,意图配合白马驿驻军收服失地,却被这帮家伙乱泼脏水。
“一群废物!”神宗皇帝低骂了声。
这时候,一名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徐公公求见。”小太监说道。
神宗皇帝皱了皱眉头,徐公公是宫中老人,怎么会如此不懂事,都这个时间了还要见驾?
不过心念微转,便想起了今日派他去了林府,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
“召。”
徐公公快步走了进来,跪拜在地:“陛下。”
神宗皇帝道:“林煜文怎么说?”
徐公公道:“林老尚书让我把人给带过来了,说希望陛下今日就见见。”
神宗皇帝皱了皱眉头,从林府到皇宫的路程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去的时候是傍晚,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入夜了。林煜文竟然还让把人送宫里来?
他微微沉吟,道:“把你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给我说一遍。”
徐公公的记忆自然是极好,而且去之间早就做好准备,知道神宗皇帝要问话,回来的路上早在心头过了好几遍。听神宗皇帝怎么一问,他赶紧把对话说了一遍,保证的一字不差。
神宗皇帝皱眉良久,这才缓缓道:“他真的说时日不多了?”
徐公公:“是。”微微一顿接着道,“奴才当时还奇怪,这怎么忽然就说时日不多,这可是大不吉利啊!”
这话徐公公也揣摩了很久,老太爷和神宗皇帝的话,他可是一个字都不敢疏忽。听到时日不多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这话也能对神宗皇帝说?不过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
老太爷和神宗皇帝的关系,可和旁人不同,两人之间的话语,兴许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要是真的给传漏了,只怕明日就会被乱棍打出宫去。
神宗皇帝低垂着眼帘,神色阴晴不定。
徐公公在边上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良久过去,隐约间似乎听到神宗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徐公公小心地抬头看了眼,就发现神宗皇帝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不知悲喜的神色。
“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对?”
神宗皇帝微微摇头,道:“今日太晚了,就不见了。你让人把清雅……把那女子送到长公主宫中,在那里过一晚吧。”
“是,陛下。”
清雅公主在殿外候着,心头一阵忐忑。
要见的可是大魏的皇帝陛下,哪怕她是西晋最受宠的清雅公主,此刻心头的紧张也勿用言表。
良久,徐公公出来了,清雅公主颔首行礼。
“陛下说了,让姑娘您今日去长公主那里歇一晚,明日一早觐见。”徐公公温和笑道。
“有劳了。”清雅公主应了声,这才又跟着徐公公直奔长公主的寝宫。
长公主那边自然是早就收到了消息,一早就派人在宫门口候着了。
徐公公是御书房太监,品阶不高但却手掌重权。不过,即便如此在这长公主的宫门口也不敢放肆,对着迎面而来的宫女行礼赔笑,稳稳当当的把清雅公主送到了她们手上,这才离开。
“姑娘随我们来,长公主久等了。”宫女话语间不卑不亢。
“有劳了。”
清雅公主进了宫门,一路在宫女的带领下,直奔大殿而去。
入了大殿,就见两名身穿宫装的女子已经等在了里面。
只看一眼,清雅公主就认出了谁是长公主,因为和林安之实在是太像了!
清雅公主心说传闻林安之的那个身份,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清雅见过长公主。”清雅公主行礼道。
长公主微微一笑,上前来把清雅公主扶了起来,上下打量她半晌,这才啧啧赞叹道:“当真是美人,无怪乎林大人舍不得辣手摧花。”
清雅公主脸色泛红,长公主这话实在是有些太过。
“这就是那个西晋的清雅公主?”
两人正说着,旁边的另一个宫装女子走了上来,同样上下打量着清雅公主。只不过相比长公主,这女子的目光则放肆多了。
而“公主”这个称呼,更是让清雅公主一颤。从进入半雪城开始,就没有一个人称呼她为公主,最多是叫一声“清雅姑娘”。清雅可是封号,跟姓氏可是半点都不搭边。
清雅公主心头叹了口气,自己到了大魏,那当真是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还在乎这些做甚。以现在大魏和西晋的局面,自己没有被直接扔进天牢,那已经是万幸。
看了看面前这个娇艳女子,目光又落回到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微微一笑,道:“这位是南莞郡主祝雪燕。”
这话一出,清雅公主脸色大变。
如果说刚才被召进宫的时候还没完全想明白,但见了祝霁月,见了长公主,见了这神色不善的祝雪燕,那她要是还想不明白,也就不叫“早慧”的清雅公主了。
林安之出现在西晋眼里没几年,但就这几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恐怕比旁人一辈子都多。
除了那些个传说中的辉煌战绩以及风流韵事外,最著名的自然要数金銮殿上抗旨不遵,当众拒了皇帝陛下的赐婚。
而被拒绝的对象,自然就是这位南莞郡主祝雪燕。
一位是神宗皇帝中意的人选,一位是老宅子里那位老太爷挑选的女子,这碰在一起,可当真是天雷地火。
自然,这天雷没落下来,地火也没点着,究其原因很简单,祝雪燕是大魏皇室贵客,而清雅公主不过是个阶下之囚。
即便是万般不乐意,清雅公主依然是怯生生地叫了句:“郡主有礼了。”
祝雪燕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清雅公主贵为西晋公主,我祝雪燕可受不起。”
清雅公主又是委屈又是无奈,最终还是只能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倒是微微一笑,一手拉起清雅公主,一手拉起祝雪燕,柔声道:“长夜漫漫,我们可以秉烛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