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猫叔，看了半天，一言不发。
    猫叔似乎是被盯毛了，叹口气，点点头。“行！听您的！不过丑话说前头……小飞我不是针对你啊！主要是……这个业务上，我们要讲究个安全第一。这次出去要是出什么意外，老爷子您可不能怪我！”说着还递给了雷小飞一个抱歉的眼神。
    “哼！小飞能跟关二娘过招！”王建国抽烟嘀咕道，就像是说盐是咸的、糖是甜的一般，说出一个事实。
    猫叔听后，脸上笑容僵了僵，“那也不见得能平安无事吧？”
    “前天魔都那乱子，他捅的！”王建国还是一样的语气。
    这次猫叔抬眼看了看雷小飞，继续笑道：“淹死的大多都是会游泳的……能打不解决问题。”
    “他是战天机要的人！”王建国继续平淡陈述。
    “嗨！您早说啊！”猫叔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这两天我一定好好教！小飞啊，下周跟我去趟淮北。”
    “啊？好！”雷小飞被这俩家伙搞蒙了，听到叫自己就点头答应。
    “那老爷子，我去找狼牙修点东西。一会儿过来吃饭！”猫叔笑着说，又对雷小飞点点头，便转身出屋，也不打伞，跑去牙叔的屋子。
    雷小飞见没啥事，就也想回屋去，却是被王老爷子给叫住。
    “老猫这个人本领不错，江湖经验丰富，就是有点贪财好色，你别介意！”破天荒的，王老爷子竟然给雷小飞解释了一下。
    雷小飞自然不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挠着嘴角打听：“刚才说的刘总那事，是怎么回事？”
    “自己去问他，还要我费劲巴力的给你讲吗？”王老爷子又躺回椅子上。
    “呵呵……”雷小飞一脑门黑线，“您说的……靠谱！”言外之意，猫叔说的不靠谱，我也不想业务上出安全问题不是？
    王建国一听，翻着灯泡眼看了看他，抿嘴咽了口吐沫。“富贵园地产集团的总裁刘拥军，早些年在国内三线城市拿了不少地。谁知被他一脚踹在屁上，赶上冬奥会。自然就有人眼红，想要分一杯羹。他当年是在行业下滑时，抢先布局国内三、四线城市，也是冒了巨大风险的。如今有了起色，自然不肯让别人占便宜。”
    “所以刘总在淮北的一个地产项目就出了问题，前段时间新闻里吵的挺热闹。主要是说他用了不正当手段拆迁之类的，让他破了点财，最后总算是平息了。可开工后，工地就开始莫名其妙出问题，工人全都失踪了，警察也查不出个究竟，又怕坏了项目名声，这才委托到咱们一溜烟。就这些！”
    雷小飞想了想，咧嘴一乐。“拆迁出的问题多了，以前怎么没见记者们那么上心？是那些想占便宜的人，布的局吧？猫叔说的装神弄鬼的人，也是他们吧？”
    “差不多！”
    “那些人能让新闻通过审核，恐怕背景不简单，估计跟信访系统也都挂着钩。收拾他们才收十万块？”雷小飞觉得这些人根本就动不得，谁知道背后还会牵引出什么麻烦？别说十万，一百万也不够啊？
    “我们又不是公安？只管收拾假鬼。十万不少啦！”
    “噢，也对！只是几个装神弄鬼的混混，确实不少了！”雷小飞点头同意，忽然话锋一转。“那刚才猫叔不提符箓的费用，是想把那笔钱猫起来吧？诶，这生意猫叔能提成多少？”
    王建国抬头眨眨灯泡眼，“昨晚关二娘没跟你说规矩？你不是到她那儿去听了吗？”
    雷小飞怔了一下，回忆起昨晚，印象最深的就是破坏规矩灭全家。那规矩，好像贵州那批贼，是要对半分。于是揣摩着问道：“也是分一半？”
    王建国点点头，“这就是一溜烟的规矩，见面分一半！”
    雷小飞又关切的追问：“那我能分多少？”
    “你这小子脑袋怎么不灵光了？都说了，见面分一半！”王建国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
    雷小飞明白了，这规矩怎么有点不靠谱？
    所谓的“见面分一半”，就是但凡参与，就要对半分。比如昨晚贵州那批贼的买卖，一溜烟就要分一半。而一溜烟交代中学生去做事，那么一溜烟这一次的收入，也要分一半给中学生。
    这个没有实数，不好解释。再拿刘总这单生意说，谈妥的价格是210万，因为是猫叔操刀做事，所以猫叔提成105万。可这次额外加上雷小飞，那么猫叔就只能拿原来提成的一半52.5万。剩下的一半就是小飞的。
    怪不得猫叔要把符箓的钱猫起来。等于调查的是猫叔，做事的是猫叔，最后拿钱的却不全是猫叔，这就不公平啦！而且符箓是猫叔的，按照王老爷子说的价码，最少也得十万一张。这个一溜烟还要分一半？画符的是猫叔、用符的也是猫叔，一溜烟这哪是分啊？根本就是抢嘛！
    “老爷子！我现在最多也就是个学徒工！也出不了多少力！这就分一半？是不是有点不公平？”雷小飞很认真的说。
    “公平？公平算个球！”
    “那您这规矩，岂不是不讲道理？”
    “道理？我就是道理！”王老爷子坐起身来。“傻小子！谁规定的我就得讲道理？啊？谁规定的规矩就得公平？啊？这世界是公平的吗？老天爷会跟你讲道理吗？”
    雷小飞被问住了！没错，没人规定谁一定就非要讲道理。连道理都不讲，那还怎么讲？也就没法聊了！于是雷小飞无语了。
    看到雷小飞古怪的脸色，王老爷子笑了，笑的很开心，脸上的沟壑也越发深邃。“小子！别总知性知性的挂在嘴边！有时间也学点文化！不读书、不看报、你知道个球？知道什么叫制度经济学吗？知道什么叫交易成本吗？”
    雷小飞摇摇头，但是眼神却亮了起来。因为王老爷子，这是在讲道理。
    王老爷子忽然有点老学究的样子，站起身来，把蒲扇背在身后，边踱步边讲解：“其实就是咱们的一句老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世人却总是自视甚高，认为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是凡人，每个人都想着破而后立，所以这个世界只要有人，就会乱！”
    “制度经济学虽然是非主流，但他们提出来的一个主张，我认为对！那就是不管制度是否正确，它总是能在一定时间内减少交易成本。比如你认为我这见面分一半的规矩不公平！那是你只看到了现在，没有看到将来！”
    “现在你还是个雏，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所以你分一半肯定是占了便宜！但以后呢？老猫总有力不从心的一天，可你还年轻。没准将来你们再合作时，就是他占便宜。所以我不用管规矩现在是否公平，只要我坚持这个规矩，时间长了早晚会变得公平！”
    “可若是我不按照这个规矩，而是让你们根据出力多少来分账，你觉得就公平吗？你告诉我，具体的，就说这单生意，你觉得分多少合适？若是分少了，你到时候不出力怎么办？要是你出的力多了，觉得吃亏怎么办？同样，老猫也是一样。这种事，就没法客观量化，也根本谈不上公平。一味地追求公平，只能让你们互生嫌隙，这就叫提高了交易成本，搞到最后我这一溜烟散摊子。”
    “没错，很多事的确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规矩要破，也要讲个时机、讲个机缘。破而后立不是拿嘴说说就能立，有多少人、多少事，是破了就立不起来的？所以规矩就是规矩，不能随便破，不能是个人就拿自己当例外。破坏了规矩就要受到惩罚，一来是清除掉不稳定因素，二来是警告其他人要守规矩。”
    “一代人做一代事！我这一代，就守这规矩。将来有了好的，有了公平的，有了讲理的，可以破规矩，连着我一块破。如果能破得了，就说明我落后了，我过时了。如果我挡不住，就说明新规矩立得住。我的坚守，可以作为新规矩的试金石。这样我也就完成了使命，也能瞑目了！呵呵……”
    雷小飞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抠脚气、抽土烟的老爷子，竟然还是个挺有哲学思想的人。这种内外反差，一时片刻谁又能接受得了？看来是得多读书、多看报啊！
    “好了，本来就是想叮嘱你几句，没想到让你挑拨的我说了这么多！”王老爷子又开始卷烟。“你记住，跟着老猫出去要多留个心眼，盯紧了他！放心，他不会对自己人出手。只要你跟着，他就明白我的意思，就是要防着他坏规矩！”
    雷小飞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是去代表一溜烟的态度！”
    “聪明！不过别太过分。正如我说的，老猫还是有点本事的，你要虚心学习。行了！没事你可以回了！”王老爷子这就要送客。
    “我再问一下！如果是三个人，那还怎么见面分一半？”雷小飞弱弱的问。
    “这……三个人他也有先来后到！”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前两个人谁找的帮手，谁就分出一半！”
    “呵呵……那你这不是让我们都尽量单干去赌命吗？”雷小飞皱着眉头笑，笑的很淫荡。
    “滚蛋！修道之人对自己都没信心，还修个屁！”
    雷小飞傻笑着，被王老爷子轰出来。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偷奸取巧，拿着人情世故去找规矩的毛病。其实若是长远来看，这见面分一半还是公平的。因为找人帮忙不光是要分收入，还要欠人情。而人情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就拿刚才那三个人一单生意这事说，按照王老爷子的规矩，前两个人谁如果去找帮手，谁的收入就少了，还欠了第三个人一份人情。可那没去找帮手，拿了最多收入的那一位，岂不是欠了其他两个人一份人情？
    如果是平均分三份，这里面就是合作的关系，而没有人情惨杂其中。那么在生死关头，就会有人生出少一个人，多分一份的想法，也就不会全力营救。同样，受到威胁的那一个，需要别人搭救的那一个，也会生出如此想法。这样一来，团队也就分崩离析了。等于是增加了危险概率。
    所以，公平就是不公平，不公平反而最公平。表面上“见面分一半”很不讲道理，其实却是考虑到人性，最讲道理的一个。人情债这种东西，还不是你欠我、我欠你，越欠越多，越来越有感情？
    雷小飞脑子里琢磨这这些，本想回屋，却是被牙叔房间门口的老猫给叫了过去。一进屋，老猫就冲着雷小飞挑起大拇指。“小飞，你真牛逼，跟老疯子讲道理，亏你能做得出！”
    “哈哈……”小飞刚想笑出声，因为老疯子这个比喻，确实是太形象了。可他的嘴被猫叔堵上，还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小心点，老疯子耳朵尖！别回头给咱俩穿小鞋！走，到里屋去，我有点事跟你商量！”说着，老猫便推着雷小飞进了里屋。
    走进牙叔这间房子的空间法阵，也就是牙叔的密室，雷小飞下巴快掉在地上。如果说雷小飞的密室已经很宽敞，足有摄影棚那么大，那么牙叔这间就是个军工厂。雷小飞居然在里面看到了一辆坦克，还有一辆厢式货车。
    而此刻牙叔正在操作台上修理着一个类似手电的东西。就在雷小飞好奇想要走近看看时，背后老猫开口了。
    “小飞啊，咱们一溜烟的规矩你都懂吧？”
    雷小飞站住脚步，点点头。“你不是又想出什么鬼主意吧？我可不敢破坏规矩！”
    “不不，你误会了！”猫叔摆摆手，解释道：“我本来也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只不过，最近急等钱用。所以……既然规矩不能破，我们就得想点别的办法！当然，我赚的多，你也赚得多，咱们一溜烟也能赚得更多。”
    “那你不早说！啥办法？”
    “是这样的！”猫叔揉了揉眉毛，好像是在整理语言，终于想好后，方才开口：“我是个符箓师，你明白吗？就是专门研究符道，靠符箓进行战斗的职业！”
    “大概能明白吧！怎么了？”
    “所以我出去开打，符箓就相当于子弹，那是易耗品！一般情况，都会先和雇主商量好符箓的价格。比如这一次，如果我出手，一张符就要十万。毕竟我已经打出了名气，所以这个符箓的威力啊，价格啊什么的，业内人士都清楚，做不来假。你明白吗？”
    雷小飞挠挠嘴角，“你就说要我怎么做吧！”
    “哈哈，痛快！我是想，既然我带着你去，你也不会只愿意当个摆设吧？所以这一次呢，你出手。因为是新人，别人摸不清底细，也不好说我们一溜烟糊弄人。因为战斗这种事，是很难把握尺度的。像你这样的新手，多浪费一点符箓也很正常啊！”
    “哦……明白，如果我一激动、一害怕或者一兴奋，多用个十来张，不就是一百多万？这样一来，大家就能一起多分些钱，哈哈，好办法！”雷小飞由衷赞叹。
    “呃……其实，有点出入！”猫叔尴尬道：“因为你是新人，所以不可能一张符十万的。最多一张也就一万到头了！另外，我自己就需要一百多万，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五百张符。你这次用光它，当是帮猫叔一个忙，好不好？”
    雷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