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长,阻击任务完成后,你是跟我们一起突围,还是自行撤离?”冷锋命人将87师留下来担任阻击任务的孙连长叫了过来。
“冷长官,马副官已经说了,职部一切听从您的指挥!”孙连长知道,就凭他的力量难以阻击强大的日军兵团的,必须依附教导总队二团才行。
“既然如此,那如果我命令你放弃阵地,你会吗?”
“放弃阵地,冷长官,不阻击日军了?”
“不是,阻击日军的任务由别人来完成,你的连跟我的团大部一起,准备突围!”
“现在?”孙连长大吃一惊。
“当然不是,什么是时候突围,我们会有一个详细的计划,你若同意,我们就将计划坦诚告之,若是不同意,也可以跟我一起行动,而我们的突围计划你们将不参与!”
“冷长官不亲自指挥突围行动吗?”
“突围计划由罗代团长和秦主任指挥,我的任务是阻击和殿后,暂时不离开南京?”冷锋郑重的道。
“我……”孙连长犹豫起来,他虽然接受冷锋指挥,可他也接到命令让他阻击日军,一旦完成任务,他也是要走的。
“87师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了,你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你想追赶你的老部队,我们也不拦着。”罗雨丰缓缓道。
“冷长官,对不起,我想去追我的老部队。”孙连长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后,最终选择了追赶自己的老部队。
“马副官跟我说过,他们应该会在煤炭港那边上船,然后撤向江北。”冷锋微微一叹,路是自己选的,谁也没办法阻拦。
“谢谢你,冷长官!”孙连长面对冷锋,敬了一个军礼,肃然道。
“一路保重!”冷锋回敬了一个军礼。
孙连长带着连队从城垣阵地上撤了下来,追赶老部队去了。
“煤炭码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船,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走这条路?”
“人都是下意识选择最容易的那条路,可他们并不知道,最容易的反而是最难的,我们选择突围,看起来是最难的,可生存率却是最高的。”冷锋叹息一声。
“是呀,希望孙连长他们好运吧。”秦延昆惋惜一声,虽然他们可以将87师这个连留下来,但人家未必会领情,甚至会觉得教导总队借此机会想要吞掉人家这个连。
这种吃力不讨好,还会影响友军关系的事情,谁都不想做。
何况,现在谁都不知道前面是一条什么路,不能一条心,最好还是各走各的路。
“时间差不多了,老罗,老秦,咱们暂时先分开了!”冷锋看了一下手表道。
“老冷,你保重!”罗雨丰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冷锋的双手,感动的道。
“保重!”
“你们在地下活动,千万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坚持到明天晚上,我估计,日军大规模的进城会在明天下午,这样日军进了城,他们对南京城的包围就会松懈下来,明天夜里突围是最佳时机!”冷锋叮嘱一声。
“趁日军欢庆胜利之际,突然发起突围,冲出去的几率很大!”罗雨丰道。
“冲出去后,你们往青龙山方向,动作一定要快,冲出去后,向郎溪、广德方向转进,那儿日军守备力量薄弱,你们甚至可以一边休整,一边赶路。”冷锋道。
“你呢,你总不能一直再南京城内打巷战吧?”
“我会根据局势判断,随时撤出南京,然后北上!”冷锋道。
“北上,你北上干什么?”
“我判断,在徐州地区会有一场大战,我打算去凑个热闹。”冷锋呵呵一笑。
罗雨丰、秦延昆哈哈一笑,以为冷锋开玩笑呢。
“你们如果脱险,把伤员安顿好了,也可以北上去找我,我们不是有电台嘛,咱们随时可以联系,记住了联络暗号就可以了,每天晚上十二点,十二点联系不上,那就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冷锋道。
“明白,你放心,等我们突出包围圈,把伤员安顿好,就北上去跟你汇合,若是有需要,我们还可以接应你从南京城出来!”
“不用,我想要从南京城出来,还不算太难。”冷锋微微一笑,退路他早就想好了。
“你早就有计划了?”
“当然,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留下来跟日本人周旋呢?”冷锋笑笑道。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
“即便是有了安全的退路,这也是很危险的,而且,我还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否则会动摇军心。”冷锋严肃道。
“我理解,既然如此,我们也算是放心了。”
目送罗雨丰等一众二团的官兵进入密道,冷锋下令将密道入口炸塌(另有出口),然后带人继续上了城垣阵地,与日军隔着一条护城河对峙。
中华门方向,守军与日军的交战还在继续,双方似乎还在一种胶着的状态。
即便是日军突破了城垣阵地,此刻他们想要向纵深推进也是极为困难的。
首先他们的士兵也战斗了一天了,十分疲累,换一批士兵上来,又要熟悉一遍环境,这是在黑夜,不是白天,日军指挥官也不敢轻易冒进。
所以,双方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相持阶段,但这肯定不会持久,一旦天亮,日军肯定会发现守军的虚实,到时候,必定是日军大举攻击之时。
光华门阵地上只有冷锋的这个整编营和夜叉小队,左边跟王耀吾的51师联系,右边是粤军66军叶兆的部队。
粤军也开始准备突围了,从通济门到光华门再到中山门,漫长的城垣阵地上,就摆了三百多号人,这兵力空虚的都可以唱空城计了。
冷锋知道,他这是刀尖儿跳舞,这也是被日军发现了,他手下这两三百号人,还真是挡不住。
夜幕下的护城河,数以千计的试图横七竖八的堆在岸边,尸体上一簇簇的火苗,在寒风中凄惨的抖动。
一半是水,一半是血,血是要凝固的,河水已经不再流动。
此时此刻,通往挹江门之南京下关码头的路上挤满了逃离南京城的人群,有撤退下来的守军,也有逃难的老百姓。
此时的挹江门两边的门洞都已经被堵死,只留中间一条小道可以进出,还拉起了铁丝网。
36师还未接到撤退的命令,阻拦一切溃兵是他们接到的最后的一道军令!
于是一场激烈的冲突就爆发了。
早已丧失斗志的士兵,不顾一切的涌上城墙,他们千方百计爬上去,将衣服撕成布条挂在城门的树干上爬上去,很多人都因为承受不住重量摔死在城墙下。
为了减轻重量,士兵们把自己的武器和弹药都丢掉了,马路上到处可见丢弃的步枪,子弹,还有汽车、卡车等等。
遍地都是烧焦的尸骸,堵塞了马路的报废的汽车和装甲车。
侥幸逃到下关的守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庆幸他们的命运,更为悲惨的局面摆到了他们的面前。
江面上,漆黑一片,浩浩江水,无风也有三尺的浪花,发出阵阵涛声,卷起一片泛着猩红的血沫,令人作呕。
撤退的官兵原以为到了江边,就有大批的船只接他们去江北,可事实上吗,江面上一条船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数公里之外的江面上日军军舰高大的黑影。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坐在江边上,望着江水发呆,有些不要命的,抱着一块木板就跳下了冰冷刺骨的江水。
一个大浪打过来,就被卷入江底,再也没看到有人上来。
有军官高价雇了一条小船,还没等他上船连,就是数十人蜂拥而上,小小的木船被挤的水泄不通,颤颤巍巍的往江北而去,可还未等船到江心,就已经沉入江中……
下关码头的渡船只有两艘,一靠岸,就有无数的人涌了上去,死死的抓住,船上的人怒骂岸上不让他们开船的人群,有武器的甚至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开枪。
船好不容易开动,更多人死死的攀着船沿,随着渡船驶向江中,更多的跌入水中,最终被滔滔江水给吞没了。
从前线溃散下来的散兵、伤员,后方的勤杂部队,辎重车辆,把沿江的马路挤的水泄不通,远处江面上的日军舰艇不断的有机枪扫射过来,照明弹在天空生气,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而下。
沉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崩裂的火球接连炸起,浓黑色的硝烟袅然升起。
整个江边乱成一团,已经没有任何秩序可言。
煤炭港,海军码头,卫戍司令长官部周岚扣下一艘运送补给的小火轮,这也是他未雨绸缪。
唐孟潇等一众卫戍长官部的将领来了,匆匆上了小火轮往江北而去,而在他们身后,留下的是十多万守城的官兵。
他们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呢?
南京市市长,警备司令,萧山令毅然决然的留下来在江边指挥撤退,没有随军一起撤往江北。
南京城内更是乱成一锅粥,百姓们纷纷往国际安全区里跑,以求一丝庇护。
扔掉武器的溃兵们被堵在城内出不去的,也跟着难民一起挤入国际安全区。
一时间,国际安全区内人数倍增,后勤不堪负重。
此时,国际安全委员会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他们安置和提供食物的国府官员了。
南京卫戍长官部一把火给烧了,唐孟潇在百子亭的公馆也少了,城内多处重要军事和政府设施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从一开始也许就没有人希望这些杂七杂八的部队能够守住南京,但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奔溃了。
短短数日,从外围到复廓,再到城垣激战,悲壮的首都保卫战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今夜,整个金陵城都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