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父子没有隔夜仇,父亲骂得再狠,儿子也只能欣然接受。毕竟这些年,赵建国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晚辈。他这一走可不是一两天,而是十几年。十几年的杳无音讯,任何一个父母都不会原谅他。
赵建国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有些委屈地说道:“爸,你教训得对!这些年,儿子对不起你,让你们受惊了。我现在回来向你赎罪!”
“你小子终于良心地发现自己的不对了?这么说你认错了?”
赵天顺脸上的怒气有所收敛,他坐在床沿上盯着儿子,只觉得眼前这个已到中年的男人是那么的陌生,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赵建国支起半个身体,赵天顺随手捡起一个枕头垫到儿子的后腰。即便他心里恨铁不成钢,可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深沉的爱意。
“爸,我的选择没错,只是有些后悔让你们为我担心。”
赵建国看着眼前日渐苍老的父亲,不禁深深地自责与内疚。
“我担心什么?我有什么好担心?”赵天顺再次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吃里扒外的坏家伙,死了才让我安心。”
赵建国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一方面他们希望子女出人头地;另一方面又不想让他们远走高飞,流落他乡。
如果说之前那个蒙古汉子图兰多为人还有几分可爱,那眼前这个为富不仁的老家伙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惩罚他的堕落天使。
看到心虚的儿子一声不吭,赵天顺煞有介事地叮嘱道:“回来了就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早点考虑和安排今后的出路。我老了,亲手创下的基业需要你们打理。”
赵建国点了点头。赵天顺停顿了一会儿,他看了儿子一眼,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外面的叫花子都比你活得风光,只要你想好好地待在这个家,就必须跟我约法三章。第一,老老实实在家休养,不要到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员来往。看看你满身的伤疤,还嫌不多吗?你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第二,出门在外,最好不要跟人提起你是赵家的二少爷,最好不要让人看到你。要不然,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赵建国轻描淡写地冷笑道:“这才第二章,第三章呢?没有了?”
赵天顺伸手打了一下儿子的脑门,气呼呼地骂道:“第三,在这个家里由我说了算,你不可忤逆。苍天啊,大地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竟然让你妈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我这辈子欠你的还不多吗?你干脆到外面流浪,露宿街头,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爸,二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为什么你老是骂他!”
突然,门外传来赵月娥责怪的喊声。
正在气头上的赵天顺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他迈开步子挪到窗台旁边,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一边观望,一边低声警告:“待会儿,我再收拾你。”
赵月娥谨小慎微地端着托盘顶开虚掩的房门,尽量保持盘里盛满鸡汤的大碗不动,她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赵建国一脸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很难把妹妹跟以前那个娇小可爱,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他心中感慨万千,十几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小妹都长这么大了。
赵月娥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她面带微笑地喊道:“二哥,你醒啦!我给你熬了一碗鸡汤,补补身子。”
她没想到昏迷了大半天的哥哥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当下激动不安而有些慌乱地把托盘放到床头的案台,一双玉手往身上擦了又擦。
赵建国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难以形容。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赵月娥转过身子,眼角噙着热泪,紧紧地搂住赵建国的脖子,久久不肯放开。
看到兄妹俩久违的拥抱,赵天顺的心里犹如五味杂陈,他有些难过而又有些嫉妒地叫道:“早上,你不是已经抱过他了吗?都长这么大了,你也不知道害臊!”
赵月娥并不理会父亲的奚落,她不管不顾地搂抱着,抽泣着。
赵建国冰冷而僵硬的躯体终于逐渐适应了眼前这个女人给她的温暖,对方淡淡的体香甚至让他有些迷幻,他警觉地挣脱妹妹的怀抱。
赵月娥羞赧地站了起来,她擦了擦脸上斑斑的泪痕,强作欢颜地挠了挠赵建国的胳肢窝,想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
赵建国面无表情地斜躺着,赵月娥像个孩子似的挠了许久,他才痛得笑出了眼泪。不过,这笑容显得很勉强,也很苦涩。
赵月娥莫名惊诧而有些愤然地问道:“二哥,以前你明明很怕痒,为什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赵建国摇头苦笑:“小娥,我浑身就像散架一般难受。比这更难受的是,不知不觉中你就长大了,而我一直都不在你身边。”
他知道自己这个被折腾得麻木不堪的身体怎么可能怕痒和怕挠。
赵月娥并不甘心,继续伸手挠他。他干脆张开双臂,让对方挠遍全身。两人嬉笑打闹中,脱节了十几年的兄妹之情终于恢复如初。
父亲赵天顺看着自己这两个没大没小的孩子,默默地退了出去。他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哀伤。
赵月娥停止了嬉闹,她端起托盘里的大碗,开始一勺又一勺地喂赵建国喝下鸡汤。长久的餐风露宿和野外漂泊,赵建国孤苦无依。
此时此刻,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温暖。这温暖如春,就像春风吹拂大地,就像母亲温暖的臂弯。
纽斯顿大酒店的走廊上,西北站长刘占元魂不守舍地站着,他时而望着窗外高而辽远的天空,时而看着忙忙碌碌的手下。
罗树林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里,刘占元手下的军统们进进出出地往外搬运东西。除了承重墙,他们几乎拆掉了里面能拆的构件。
偌大的屋子被他们逐个拆解,各种物件也被分门别类地存放。
陆轩悄然走到刘占元的身旁,汇报工作。
“站长,拉回来的尸体已经解剖,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刘占元惊异地问:“哦,你们解剖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