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的旅途单调而无聊,简直比和莫洛维戈那次将马车赶到水沟里的那次还要糟糕,而士兵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旅途,他们大部分人都可以神情严肃或者疲惫地行走一整天而不说一句话,仿佛行路这件事儿就像朝圣一样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不能专心行路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亵渎,因此,文德见识到了,浩浩荡荡而又鸦雀无声的庄严场面,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四周安静的可怕。
莫洛维戈和文德坐在一辆带着软顶的华丽的四轮马车里,倒不是索伦给他们的待遇有多么的好,而是能找到的马车,就只有这么一辆还算干净,因为当初不论是用来运送尸体还是输送伤员,所有人都觉得这辆马车十分的不合时宜,并且非常不方便——它的车门口很窄,很明显,它经常服务于一些高贵优雅的女士们。莫洛维戈上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在马车一颠一晃中显得十分享受,但是文德却如座针毡,无聊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将头伸出车窗外面,马车旁边是一匹浑身通黑的马,那匹马和骑着他的主人一样神情冷淡而严峻,目光只盯着大地消失的尽头,对文德视而不见,于是文德觉得和莫洛维戈对坐倒更有意思一些。
他们一路上经过了一望无际的平原、沙石密布的戈壁滩、怪石嶙峋的山地、郁郁葱葱的密林,在经历了一整夜的旅途奔波之后,他们走过一大片荒凉孤寂,水草并不茂盛的草原之后,停在了一道夹在两座高耸的山峰之中的城墙面前。
文德一直到走到了城墙脚下才发现那是一段城墙,由远处看去,它就像是一座矮矮的小山夹在两座高大的山峦之间,它那原来是灰白色的石块由于布满了青苔和藤蔓而和两旁的山石融为一体,看上去就像是树上结出果实一样——两边的山峰突然结出了这么一座巍峨雄阔的城墙。
城墙长约四十来米,高约二十米,光是那扇吊门就有七八米高宽,从洞开的城门往里面看去,士兵一排排像行道树一样整齐地站在两旁,文德一扫旅途的困倦,大声地惊叹着眼前这雄伟壮观的建筑。
“看来我们到了。”莫洛维戈吃力地探出身子,将文德的小脑袋往下挤了挤。“唔,真是了不起的壮观呐,我敢打赌这座城墙原来肯定是一座山,被硬生生挖掉了,然后盖了这么个堡垒。”
“您说的没错先生。”赶车的士兵回过头来说道,他一脸掩不住的倦容,但是又有着到达目地的喜悦。
莫洛维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示意文德下车。
“是时候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如果像这样的不那么愉快的旅行再来个那个两三次,我这把老骨头就真的要彻底散了,不过说起来埋在这儿也挺好,据说这儿的风景十分不错,一会儿就可以见识到了。”莫洛维戈一边揉着僵硬的腰,一边用魔杖捶着硌的有些疼的背。
“哇,莫洛维戈先生,快看,这个门真大,比泌克尔特星光塔还要高。”这久违的自由感觉令文德兴奋异常,他终于不用再被关在车里了,一下车就赶紧向前跑去,以驱走他那两条腿上若有若无的麻木感。
“要知道,放这么个门在这儿,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当然,我想它肯定也发挥了与之相衬的作用,至少光是瞧上去就够气派了。”
“莫洛维戈先生。国王陛下会在王宫中召见您,所以您是否介意换一身适应场面的衣服。”一名看上去非常干练的军官策马跑了过来,他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狡猾而干练。
“这是索伦将军的意思吗?”莫洛维戈挑起了一只眉毛,尽量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的先生,这仅仅是我个人的一些小小建议,因为我觉得这样面见国王更......”
“那么我不接受您的建议,图奇斯特将军。”莫洛维戈很干脆地打断了这个军官的话。很显然,莫洛维戈现在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长袍,被这个体面的军官认为非常不合时宜。
“呃,我叫图切斯特,先生。”
“我知道,但是图奇斯特先生,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完全做好了面见贵国卡隆.安萨维斯国王的准备,这一点毋庸置疑。”莫洛维戈不再搭理图切斯特,他迈着高傲的步子从图切斯特的身边走边走过,文德赶紧跟了上去,留下一脸尴尬站在原地的图切斯特。
“我记得他是索伦将军的副官。”文德回望了一眼,然后马上又将头转了过来。
“没错,可是他们俩非常不搭,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莫洛维戈放缓了步子,等着文德跟近一些。
“事实上我非常需要他。”索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莫洛维戈的身边,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突然就凭空出现了,文德发现他之前的盔甲十都分简朴,一般士兵的没什么两样,而此刻他却身着一套十分华丽的盔甲,高高隆起的肩膀和胸前都刻着一只雄壮的狮子头,十分的生动,那狮子锋利的獠牙和松软的鬃毛清晰可见,肩上的两只张开巨口,似乎在向着远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怒吼,而胸前的那只则威严地盯着前方,那锐利的目光让你不敢直视,仿佛那是一只真的狮子,随时都会一跃而出。整副盔甲都是用亮银打造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尤其是装饰用的龙鳞状的银片,一闪一闪的镶在胸下靠近腰侧的地方。他的背上是一顶鲜红色的披风,华丽的丝绸布料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直晃眼。总之这身打扮与索伦之前给文德的印象十分不相协,但不得不承认这令他显得更加英武不凡,再配合上他本身的那种冷峻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使得他现在给人一种雍容华贵、桀骜不羁的感觉。
“看来,您倒是完全接纳了图奇斯特将军的建议。”莫洛维戈一见索伦,便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这在我,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您处在我的位置,就不会拒绝了,这能帮你省了很多小麻烦。”索伦面不改色,丝毫不在意。
“我觉得需要您帮我向国王禀报一下,我并非心存不敬,我本来就只是个粗鄙的人,如果把我打扮成像卡尔斯托洛奇那样华丽的猴子,我肯定会出洋相的。”莫洛维戈脱下魔法帽向索伦致敬,此刻的索伦并没有骑在马上。
“我相信国王不会介意的,他一直都十分尊敬魔法师,尤其是强大的魔法师,久闻您的盛名,所有才命我一定要带您来奈克瓦尔,他想亲自见见您,以感谢您对塞斯蒂安做的贡献。”索伦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儿能激起他的怒火一样。
“塞斯蒂安的事情,我只是受了泌克尔特星光塔托付,这并没什么值得感谢的,我去那儿也是带着某些不便于明说的目地的,并非无所求。”莫洛维戈收起了平常和颜悦色的模样,他认真地盯着索伦,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么您找到您想要的东西了吗?”索伦的一双眼睛像寒冬里的深井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找到了一点儿,但是并不多,也许有点儿用,不过如果贵国王真如您所说的那么贤明的话,我想我就没有什么用处。”莫洛维戈认真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眯起一只眼,这让他看上去很难捉摸。
“我想,还是等您觐见了国王我们再讨论吧。”索伦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但是也没有离开,他同莫洛维戈并肩而行,跟着队伍不紧不慢地向着城门走去。
气氛随着稍微有些躁动的人群而变得有些不安,文德走在莫洛维戈的左边,索伦位于右侧,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既不像同伴也不像陌生人。
“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塔罗卡拉盆地的富饶和美丽,不过我从来没能亲眼见识过,我想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莫洛维戈仿佛是为了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一般,率先开口道。文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俩,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就继续保持缄默。
“诚然如您所听到的那样,因为这儿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灌溉过鲜血。”索伦沉静的声音说出这番话来令莫洛维戈十分吃惊,但仅仅片刻,莫洛维戈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亲切的笑容将那一闪而过的惊讶深深地埋了下去。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意外,我原以为您会对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讳莫如深。”
“对王国来说这没什么可不齿的,胜利者得到应得的一切,仅此而已。”
“用欺压、屠杀弱小的手段,这种所谓的胜利并不十分光明磊落。”
“在战争中没有弱小,而胜利,就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