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瓦娜斯一夜未眠,她没有去追查凶手,也没有联系任何其他人,在宛若监牢的银月城中,她感到孤立无援。比埃尔的笑容一直在脑中挥散不去,那笑容代表着什么?她反复猜测着比埃尔死前见到的那个人,将自己记得的每一张脸都套入心中的阴影,反复替换,确认,直到楼前广场的喊声越来越大,她方才发现旭日已经升起,处刑即将开始。
推开窗子,看到千百平民渐渐聚集在逐日王庭前,口中高喊着“释放革命军领袖!”“恶魔索拉快出来替死!”等等口号。随着人群越积越多,喊声越来越大,地板摇颤,窗玻璃马上就要被震碎。
当局势处于失控的边沿时,三百血骑士卫队由二层冲下,摆开阵势,架在木栅栏上的长矛对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们,初生的太阳将光芒撒在矛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长矛逼退了平民,压制住喊声。渐渐地,整个王庭广场被三道木栅栏和血骑士组成的防线隔断开来。广场外围布下两千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分成六组守在各重要位置,包括错落有致的房屋屋顶和每扇能够打开的窗和门前。从密不透风的外围往里延伸,第二道防线设在处刑台周围,台下围了两圈锋利的铁刺板,任何试图接近的人都会被扎成蜂窝,五十名精英腰间别着精致锐利的短剑,手持可以挡住全身的红色巨盾,矗立在铁刺板之后。通往二层日怒之塔的扶梯上也扎下了两排铁栅栏和一百卫兵,这是第三道防线,作用当然是保护观看处刑的贵族们。
李诺赫梅斯吩咐十名守卫面向日怒之塔,“盯紧每一扇门窗,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开窗,否则立刻格杀!”
说罢,他紧盯着希尔瓦娜斯所在的窗前,“乖乖的待在房间里,不要妄图捣乱”的意图精准传达给女妖之王。
“哼!我要做什么,任你们谁都拦不住!”她目光一转,察觉到右数第三个留着山羊胡的守卫眯起眼睛微微眨了两下,作出“ok”的手势。他在向她暗示什么,也许是个圈套。她面无表情,静观其变。
在贵族们的拥簇和一队卫兵的包围下,哈门德拖着臃肿的身躯,摇摇晃晃的走出日怒之塔,用了半个小时穿过草坪,被两名仆从搀扶着勉强坐上铺着天鹅绒坐垫的位子。跟在后边的基伦斯坐在最右边的位置上,两人之间隔着“主位”。“主位”高大宽敞,镀着一层金色,象征着血精灵的羽翼从两米高的红色靠背上张开,扶手上镶嵌着红宝石和绿宝石,尊贵华美。
其他声名显赫的贵族也先后落座,但“主位”一直空着。
当太阳越过东边的屋顶时,哈门德简单挥了挥手,李诺赫梅斯立刻点头。没有传令,没有檄文,不存在任何仪式,革命军的三位领袖从处刑台后的地窖中缓缓走出,每位领袖身后有两名全副武装的血骑士押送。他们的双眼被黑布蒙住,嘴被圆形木块塞住,双手间扣着铁枷,锁链从手间垂下,连接着双脚,又从双脚连接着第二个人的双手。他们脚步蹒跚,磕磕绊绊的被推上处刑台。
绳圈很快被套在三个领袖脖子上,卫兵的手放在右侧的拉杆上,一旦扳动,三人脚下的木板将会凹陷,脖子很快会因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而折断。广场上原本喧嚣怒骂的平民此时寂静无声,他们知道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阻止处刑的发生,同时也在无声哀悼破灭的希望。
卫兵扳动了拉杆,广场瞬间爆发出悲切的呼喊。可本应发生的事却没有发生,三名领袖脚下并没有突然失去支撑,依旧好端端的站在木板上。
两团黑影从空中掠过,分散在广场四周的卫兵纷纷抬头,拉弓举剑。此时阳光开始刺眼,黑影被光芒包裹着,看不清是什么。当他们终于分辨出飞在天空的是两个布袋的时候,伴随着气球被戳破时发出的声响,布袋爆炸,漫天洒下红黑色粉尘,瞬间呛得人无法睁眼,不住咳嗽流泪。
“是辣椒!”
这种辣椒只产于奥特兰克雪山之中,黑中泛红,那里的人采摘后运到山下晾晒,之后进行爆炒、研磨等一系列工艺,成品是非常细腻且辛辣的重口味调料,受到当地人的喜爱。奥特兰克黑辣椒此时竟然出现在这里,希尔瓦娜斯微微惊讶。相隔数千里,是谁把如此大量的黑辣椒运送到银月城的?
黑色粉末几乎铺满整个广场上空,搅得血精灵平民前拥后挤,纷纷退向谋杀小径,而被栅栏挡在广场内的血骑士们各个泪流满面,目不见物。坚固的盾牌可以挡开任何利器,腰间的利刃可以切开任何肉身,可无孔不入的黑辣椒令他们束手无策。
此时,一队人马从东方屋后翻出,帝拉手中的碾骨槌刮起金色旋风,阿佳妮则在旁侧支援,所有人都用白色方巾捂住口鼻,杀向处刑台。
第二支队伍出现在西方,将挡在路上的血骑士一一掀翻。当先开路的人身材纤细,头扎马尾,一身圣骑士独有的金甲闪耀在黑风之中。不同于帝拉,拉斯特挥舞手中的大剑将面前的血骑士依次拍晕在地,但并不索命。同时,旺达出现在西南方屋顶,秀丽的脸蛋上页眉微皱,以精准凌厉的箭法支援突击小队。她身边的黑豹亮出利爪,警惕的保护着主人。
这支队伍直奔日怒之塔宫殿前的草坪,目标显然是观看处刑的贵族。
希尔瓦娜斯本该趁着混乱拿下哈门德与基伦斯,但早已瞄准的箭迟迟没有发射。她举棋不定。如若革命军领袖不死,她能否拉拢到他们为自己卖命?如果索拉公主不死,她能否真正统帅血精灵?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杀死巫妖王阿尔萨斯。
早在进入银月城之前,她已和革命军残部,旺达以及拉斯特达成一致:当救下三位领袖和索拉公主、基伦斯和哈门德对鱼肉人民的实情伏法认罪之后,她可以以游侠将军的身份暂时统领血精灵部队对抗巫妖王。虽然胜负未知,一旦击败天灾军团,索拉公主将全力帮助她复兴被遗忘者族群。
虽然生前贵为银月城、乃至所有高等精灵的游侠将军,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女妖之王、幽暗城领主。不仅大多数血精灵如此认为,就连她自己也无可否认这个事实,毫无回旋余地。也就是说,只要正统的继承人还在,银月城就不可能交给一名被遗忘者的女妖统治。
失去了族人、土地和城堡,又不被生前的种族完全接受,她变得迷茫,甚至有些万念俱灰。
悲叹之际,上层精灵的挽歌钻出心扉:
anar'alah anar'alah belore
sin'dorei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shin'du sin'dorei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belore
shin'du sin'dorei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belore
belore...
一去不复返的不仅是生命划过黑夜和金色海岸的痕迹,还有那广为传颂的英雄和墓碑。午夜惊醒,才发现在神秘的时间幻境中反复萦绕耳畔的,只有这首安魂曲。
四周黯淡下来,她渐渐失去自我,那份深藏已久的孤寂不合时宜的破开胸膛,曾经被霜之哀伤刺穿的感觉如恶魔的利爪撕扯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飘渺的声音“为了高等精灵们献出生命,却得不到认同;为了被遗忘者心力交瘁,却一次次被重创。被遗忘的游侠,不被接受的女妖,孤立无援的女王陛下。你不停思考生存的意义,却不知,对这个世界来说,你的存在本无意义。”
放弃一切,背叛一切。一旦双方拼的两败俱伤,便杀掉所有忤逆自己的人,无论是谁!
“为了复仇,我可以阴狠毒辣到做出任何暗黑的勾当。”
可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反复问她,真可以不顾一切吗?自从踏入银月城,回到真正的家园,眼见矗立万年的城市濒临崩塌,熟悉的面孔生不如死,一直支撑着自己的那股恶毒狠辣的力量不知觉间似乎烟消云散了。恍惚间,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正直勇敢的游侠将军浮现在眼前,从自己所在的窗口跳下,弯弓搭箭,轻灵飘逸的战斗。那个彼时的她,才是银月城真正需要的英雄。攥着风行者战弓的手渐渐松开,她感到身心俱疲。
“我错了吗?是因为我的疏忽,没有杀死阿尔萨斯,才导致了被遗忘者濒临灭绝吗?我的命,被遗忘者一族,对这个世界来说真的是无意义的吗?那些往日的荣光,联盟和部落之间的争斗是无意义的吗?壮大族群是无意义的吗?对抗邪恶,守护艾泽拉斯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怎么会是毫无意义的呢?任何人都无法抹杀你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的痕迹,无论之前还是以后,更不论身为游侠将军还是女妖之王。篇章由你书写,生死由你定义,希尔瓦娜斯·风行者!”
她猛然回头,看到方才向自己比“ok”手势的血骑士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身后!她暗恨着自己的大意,抽出匕首喝道,“你是谁!”
“哎呀呀!竟然连小妹都认不出来,真是伤心!”血骑士摘下头盔,揭掉面具,露出熟悉的银色长卷发,和如星辰般狡黠的双眼。“二姐!”
“温蕾萨!”
“正是本人!”
“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来帮你的啊!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先解决掉屋前和走廊的杀手吧!”
希尔瓦娜斯微微一笑,与温蕾萨并肩夺门而出。面对五十个敌人,她俩如柔云般轻灵飘逸,辗转腾挪间箭无虚发,从狭窄的走廊一路杀到露台,所过之处不起风,不扬尘,只留下东倒西歪的尸体。
将目光转回战场。庞大的法师部队不知何时从天而降,手中法术翻飞,广场中冰火翻涌。配合着革命军残部的进攻,令血骑士卫队措手不及。温蕾萨竟然从达拉然带来了这么多法师,希尔瓦娜斯心中暗自调侃,看来罗宁真是对她百依百顺。
保护哈门德和基伦斯的卫兵与拉斯特率领的突击队交战进入白热化,草坪上刀剑闪烁。突击队拼死搏命,气势高出不少,但就武器的精良和盔甲的防御来说,被全面压制。他们身穿破麻布上衣,手中拿着打磨的并不锐利的刀剑,全凭一鼓作气在冲杀。
此时,这股气也到了穷途之末,必须尽快结束战斗。拉斯特深知不能再拖,眼见一众贵族们仓惶逃向宫殿,于是奋力冲出包围,单枪匹马紧追哈门德,却突然被一个庞然大物拦住去路。
“李诺赫梅斯!滚开!”拉斯特大吼一声,灌注圣能的大剑横扫而去。眼见锋利的圣光环绕,足以将手中的盾牌劈成两半,李诺赫梅斯只能侧身避开。这一转身,却把腿部暴露在希尔瓦娜斯的视野之下。霎时间,黑暗能量形成的箭矢穿过肌肉,仿佛带走了整条腿的力量。虽然勉强撑住没有倒下,不过面对强悍对手的包夹,他毫无胜算。
强大的圣光横扫草坪,摧毁了雷霆,李诺赫梅斯失去知觉,轰然倒地。
哈门德与基伦斯无路可逃,双双被擒。广场中,在革命军与法师们联手强攻之下,血骑士部队也行将瓦解。
战斗即将落幕。
这时,拉斯特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发觉很久没有见到旺达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