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93章 暗流(3)
    翻过格雷迈恩之墙,一望无际的灰色映入眼帘。森林、山峰、草地、湖水、云、天空,无一不是沉重的灰。放眼望去,恍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失去了色彩。
    托纳托雷眯起双眼,对眼前单调的颜色无比厌倦却无可奈何。遥远的东北方,洛丹米尔湖映着拨开乌云的月色,发出些许光亮。再往北,洛丹伦王国废墟安静的矗立在湖边,废墟之下就是被遗忘者的唯一家园,地下城——幽暗城,希尔瓦娜斯女王的大本营。但是女王现在不在那里。他将视线拉近,层峦叠嶂的山峰中火光骤起。那里是瑟伯切尔,被遗忘者设立在银松森林的前哨战,女王已经将那里加固成为被遗忘者先锋军岗哨。火焰越烧越旺,由红变黄,看来复活尸体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老大!”三名被遗忘者刺客出现在身后,“仪式开始了,请您尽快赶回。”
    “吉尔尼斯境内的其他人呢?”
    “均已完成任务,正在陆续返回瑟伯切尔。”
    托纳托雷点点头,指着身后已经断气的克雷格和另外两人说,“把他们三个带回去,我沿着城墙巡查一翻,随后就到。”
    最近几天,他感受到西边的海岸陡然间变得狂躁和寒冷,有什么力量蛰伏在那里伺机而动,这股力量搅得他心神不宁。一定要赶在女王陛下开始大举进攻吉尔尼斯之前搞清楚这股力量的来源,是敌?是友?应该不是朋友,在被遗忘者脱离部落之后,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作为“朋友”出现的人。
    他想起索伯和拉斯特,离开这两个好伙伴已经有段时间了,不知两人近况如何。索伯有回去看看妻女吗?他的女儿小鹿几岁了呢?大概是五岁吧。拉斯特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德罗克这个混蛋也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活着,他应该已经摆脱巫妖王的控制了。上次被揍得那么惨,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揍回来!
    托纳托雷形单影只飞奔在格雷迈恩之墙上,脑中思念着伙伴,双眼则时刻警惕的观察四周。即使空中没有星月照亮,他的视野依然远的惊人,很快就发现距离约两千米远的北部海岬上有些异样。他犹如警惕灵敏的狐狸悄无声息的跃下高墙,又飞速攀上海岬,所过之处沙不扬,草不动。
    北部海岬是一个高大的缓坡,地势由东北方临海的峭壁渐渐向西南方降低,远远看去,像个又宽又长的巨型滑梯。他攀上顶部,顶着强劲的风势遁入阴影,潜行向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山丘摸去。
    山丘背后不久前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八个暗夜精灵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草地。他并没有直奔尸体,而是在周围警惕的巡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异象,才脱离潜行上前挨个检查。八具尸体中有一半是暗夜精灵哨兵,她们穿着标志性的紫色护甲,每个人身上的要害部位都有被野兽撕裂的伤口;另一半尸体穿着淡绿色的法袍,与索伯的穿着相似,他们是德鲁伊。
    根据伤口的大小深浅判断,无疑是狼人干的。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暗夜精灵?正是暗夜精灵德鲁伊使用自然的力量镇压住被诅咒的吉尔尼斯人体内的狼性,包括国王吉恩·格雷迈恩,他们本该心存感激,又为什么痛下杀手?他转念一想,也许有些人本就希望变成狼人也未可知。人性本就是疯狂和善变的。
    尸体还有余温残留,他们刚断气没多久。
    虽然雨水将大部分痕迹抹去,托纳托雷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狼人有四只,从后方偷袭,配合非常默契,暗夜精灵突然遭到袭击时有些慌乱,不过很快稳住阵脚。无奈敌人太强,最终全部被杀。有一只狼人被月刃斩断前臂,还有一只被星火术烧伤,但并不致命。战斗结束后他们迅速清扫战场,努力不留下自己的痕迹,从海岬的西方爬下,其中一只狼人的脚印变深,似乎背着什么东西。
    又是那个方向。
    托纳托雷一阵哆嗦,危机感油然而生。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这股力量凌厉强劲,充满未知。。。为了杜绝女王陛下攻打吉尔尼斯时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去查个清楚。
    跟随着若有若无的狼人足迹,他急速奔驰在广袤的北部海岬,而后翻下峭壁,跨过山涧,来到海边的峭壁之上。爪印凭空消失了,了无踪迹。他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从这里跳入了二百米之下的狂涛怒浪中。向下望去,遥远的海岸线北端隐约有灯火闪耀,凝目细看,还有人影晃动。
    孤零零的平顶小屋夹在峭壁的凹缝中,任由海水拍打,海风侵蚀。托纳托雷潜在屋后,发现小屋是新近建成的,木头还没有受潮,铁钉也没有锈迹。他找到一处木头拼凑时留下的小缝隙,侧目向屋中看去。昏黄的油灯在玻璃罩内摇曳生姿,五只人影借着灯火飘摇舞动。其中四个人类身穿紫色的宽大法袍,将兜帽盖过头顶,分站四角,正中间,一个暗夜精灵德鲁伊被反绑在木椅上。虽然只看到背影,托纳托雷就认出了被绑住的暗夜精灵。
    由于德鲁伊常年受到自然法术的侵染,发色会变成浅蓝或绿色,修行的资历尚浅,发色还没有变化的德鲁伊绝对不会离开暗夜精灵的家乡泰达希尔。而眼前这位有着亮丽的银色长发。托纳托雷确信她就是贝丽萨——大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的得意门生。她修行自然法术超过一千五百年,发色却没有变化。她非常崇尚德鲁伊的信条,相信自然的力量,以治愈大地的创伤为己任,因此几乎参加了近千年来发生在艾泽拉斯大陆所有的战役。从抵抗虫人大军、深入地底决战炎魔之王、到抵御天灾军团的入侵,她总是能出现在最为难的时刻,帮助苦难的生灵。在战斗的同时,她也经历了磨砺和洗礼,体内蕴藏着至高无上的自然之力。
    托纳托雷之所以认得贝丽萨,也是因为两人之间有过交手。六年前,在一次追击恶魔的行动中,他深入暗夜精灵的领土——灰谷,虽然成功击杀了恶魔,但不得已将两名暗夜精灵平民卷入其中。恰巧就在附近的贝丽萨闻讯赶到,与当时血气方刚、拒不低头的托纳托雷展开了较量。没想到三两下就把他压在地上。多亏大酋长萨尔与大法师吉安娜出面调停,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两人也勉强握手言和。
    这个有着怜悯之心和强大法力的德鲁伊,此时却被牢牢绑住,如同待宰的羔羊,眼前的情境令托纳托雷更加紧绷神经。有能力抓住她的人,无论智谋还是力量都绝对不可小觑。
    贝丽萨没有醒来,另外四个人一动不动。如此过了十分钟,伴随着电闪雷鸣,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下起倾盆大雨,狂风卷起的数米巨浪一次次摧残着平顶小屋,也摧残着藏在屋外的托纳托雷。他讨厌下雨,这种悲伤的天气总令他想起很多往事。此时,身处危险之中,他必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忘掉风雨的侵袭,保持冷静。
    除了油灯摇摆闪烁,屋里再没有任何动静。他甚至怀疑时间在屋内外流逝的概念大有不同,或者他不知何时走入画中,更有可能的是,那五人早已死了。不过这些臆想立刻被扫出脑海,他默默苦笑,心中咒骂了两句该死的雨天。仔细观察,能够发现贝丽萨的身子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她只是昏迷。另外四人依然保持着与十分钟前相同的姿势,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纹丝不动若四尊雕像。倒是摇曳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张牙舞爪,异常活跃。
    少时,风声渐小。海浪拍打岩石的间隙,托纳托雷方才听到,他们不知何时开始低声念诵咒语。他不懂魔法,但曾经听索伯唠叨过“关于咒语的复杂程度和威力强弱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的思考”,当时他烦躁的差点把索伯的嘴缝上,不过好歹也听进去几句。此时从屋中传来的咒语纷繁复杂,他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想必是非常高深的法术。
    如蚊子哼般的咒语在某刻突然停止,紧接着贝丽萨醒了过来,开始用力扭动手腕。四个人真的如同雕塑般矗立着,毫不理会眼前试图挣脱束缚的德鲁伊。托纳托雷不禁觉得那四个人被自己念诵的咒语杀死了。也许是希德战死的画面带给他的冲击太剧烈,对站着不动的人,他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人已经死了。这次他想错了。那四人之所以不出手阻止,是因为有十足把握,确信囚犯无法挣脱。
    “竟然是龙皮。。。”贝丽萨痛的自言自语。由龙皮制成的绳索,越挣扎就勒的越紧。
    “放弃吧,德鲁伊女士。”
    油灯忽闪,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贝丽萨面前。他身材高大壮硕,眉眼之间充满英气,鼻梁高挺,嘴唇略显刻薄,浓密的白发向后背起,连额头浅浅的皱纹都显得魅力十足。十足的成熟美男子。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压住雷电和风浪。托纳托雷瞪起眼睛,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被雨水打透的后背冒出阵阵寒意。屋中竟然有第六个人在!没有气息,没有声响,如鬼魅般。他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或是一直都在。
    “不要再做无用的事了,你无法拯救格雷迈恩,他的内心已经变得嗜血和好战。”
    “可见你一点都不了解他,托瑞斯。”贝丽萨说。
    “也许我没你那么了解他,但我比你更了解这个国家,这片土地。”托瑞斯顿了一下,确认对方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后继续说,“一个年迈的国王,正在经历无休止的战争。他的体力渐渐不支,脑筋也越来越迟钝,为了保护深爱的家园和臣民,他会努力变得更强,不管代价不计后果。”
    “包括丧失人性?”
    “包括舍弃灵魂。”
    “真可笑,狼人都是疯狂的!这就是为什么德鲁伊舍弃了狼的形态,因为无法控制!几千年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一旦格雷迈恩完全被狼控制,他会丧失所有作为人的理智!忘了深爱着的人,忘了这个国家!”
    “并不是所有的狼人都会失去人性。”
    贝丽萨依次扫过四个“雕塑”,说道,“他们恰恰印证了你的谎言,变成狼人时,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嗜血怪物!”
    “你错了,人性并不是怜悯,他们只是在执行我交付的任务。”
    “你虽然是人,却毫无人性!”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格雷迈恩和吉尔尼斯。”托瑞斯说着双手平举,开始念诵咒语,另外四人依法炮制,从未见过的黑光由手中泛起,如最深邃的夜般冰冷。少顷,咒语停止,黑光脱离十只手掌,聚集在贝丽萨面前,随后渐渐扩大,将她裹住。
    德鲁伊突然大惊失色,奋力挣扎,口中怒骂道,“混蛋!竟然是你,呃。。。你休想!”似乎在对抗某种力量侵袭意志。
    黑光并未停止,变成气体笼罩在屋内,完全遮住了托纳托雷的视线。
    该不该救她?他犹豫不决。
    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窥见吉尔尼斯王国中涌动的暗流。为了大局,难道国王在主动要求被狼性侵蚀?贝丽萨刚才说“竟然是你”,难道托瑞斯还隐藏着另外的身份?他体内蕴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能量,但在前期的调查中竟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情报,隐秘机动部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不仅托瑞斯是一个谜团,眼前的黑雾也令托纳托雷充满不安。这是什么魔法?效果是什么?贸然冲入黑雾中会不会有危险?
    在一切都没搞清楚前,他决定静观其变。
    喊声消失了,黑雾渐渐散去。
    托瑞斯嘴角向上扬起,“你只说对了半句,我毫无人性,因为我不是人。”
    “是的,我说错了,请您原谅。”贝丽萨的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平静的近乎冷酷,就连语气的抑扬顿挫都被略去。
    “很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你知道了吧。”
    “遵命,我这就去办。”
    托纳托雷深深的震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全面操控他人心智的法术。高阶牧师们可以进行短暂的精神控制,但需要持续吟唱咒语,被控制者无法说话;一些萨满也可以做到高阶牧师的水准,但需要借助图腾作为媒介;就算强大如巫妖王,也需要依靠霜之哀伤的力量才能做到。而托瑞斯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愈发想摸清楚他的底细。
    陡然间,墙壁被击碎,怒雷缩入云中、烈风被赶到天边、狂涛散落成无数水滴。强大的不着边际的魔法结结实实的轰在托纳托雷身上,虽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拉出暗影斗篷,但作用微乎其微。痛感来不及传入大脑,他就失去知觉,跌入二百米外的海中。
    平顶小屋瞬间崩塌,残木断石的废墟中,托瑞斯自言自语,“这副身体果然使不出力。”他不确定是否已将托纳托雷杀死,于是对身边始终没有移动半步的四个人说,“去把他找出来,务必确认死活。”
    “遵命!”
    斗篷之下的面孔变得凶狠残暴,他们的眼睛闪耀着碧绿的光芒,鼻子和嘴向前吐出,牙齿变得尖利,坚硬黑色绒毛覆盖在皮肤表面,背部弯曲,手脚变得畸形。
    四只狼人向托纳托雷跌落的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