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非也在草地上拔足狂奔,一刻不停,就像一只猎豹一样,只听得耳边风声促急,人已跑出墨居二十多里,绕过肥龙河,穿过长生观,一路不停,直奔桃花村。
跑着跑着,少年的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然后隐约感觉心口一阵剧痛,针扎一般,少年呼吸急促,一时直感觉头眼昏花、摇摇欲坠。
少年单膝跪了下来,眼中布满了蛛网似的血丝,少年紧紧捂住心口,心跳得很快,擂鼓似的。
不知不觉少年已经跑到了城中的春花街上,现在日已过中,正是太阳最毒辣炙人的时候。
街道上已经有了很多行人,少年感觉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差点就要晕过去,可突然却有只手扶住了自己,接着一声银铃似的娇俏声音在耳畔响起:“大哥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少年艰难的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关怀的凝视着少年。
少年突然觉得胸口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于是在生硬扭曲的小脸上绽出一个桃花般的笑脸来,眼中如潺潺的春水一样,澄澈,清明。
“没事了。”少年笑道。
小姑娘也笑了,笑得天真烂漫。
这时一个身材伟岸的高大男子出现在女孩身边,礼貌性对少年和善一笑。
“小姐,该走了。”男子微笑说。
女孩连连点了点头,嘟起了一张小嘴,有些不情愿的走在男子的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朝着街道南面缓缓消失。
少年站起身来,练习了一下呼吸吐纳之法,心口的剧痛减缓了许多。
抖擞精神,拍了拍衣角的尘土,少年继续拔足狂奔,就像一阵飓风一样很快就穿过了春花街,过不多时,就到了桃花村,少年站在路府前的匾额下,若有所思的呆呆站着。
平缓了一下心绪之后,少年敲了敲门,等了半天,才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谁啊?”
少年静等开门。
大门打开,见到是路府的非少爷,中年人立即笑脸相迎,嘘寒问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连连问道:“听府里人说少爷受了伤,如今身子可是好些了?楼先生也真是活神仙,无论是什么疑难杂症都,只要楼先生一出手,必然是药到病除。”
少年有些不耐烦这些阿谀的言语,只是不答,等到走到院子里时才转身对中年人道:“行了文叔,你自己去忙吧,我去看一下小六子。”
不等中年人文叔再说什么,少年一转身就跑进了院门里,直往顾嫂家里奔去。
中年人文叔忽然用拳头捶打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腰杆,定定的望着少年消失的大门处,低头沉思了一忽,摇了摇头,这才唉声叹气着走开了。
少年一心只在那隔着一间柴房的两间有些陈旧破烂的房子,正是顾嫂母子住的地方,顾小六的父亲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被妖怪害死了,只剩母子俩相依为命,看在顾家数十年如一日为路府做事的情谊上,路夫人沈玉就在院子里腾出了两间荒废不用的屋子给母子俩住,既是为了庇护母子俩不再受人欺凌,同时也是为了自家方便。
远远的可以看到,木屋的房门大大敞开着,少年犹豫了一下,整了整衣冠,故意放慢了脚步走了过去。
少年心事重重,有些惊疑不定。
“嘿,丑非,你怎么回来了?”
少年一门心思在想事情,被这忽然响起的突兀声音吓了一跳。
少年连忙回过头来,说话的不正是他那泼辣无情的大姐是谁。
一个穿着男装的高挑女子就站在离少年不足一尺的地方,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少年看。
路家大小姐路文玉,芳龄一十八,自渡城四大美女之一,长得极是标志,目若春花,肤如凝脂,尤其是那一双又细又白的大长腿更是撩拨了城中不少富家子弟的心神,整天就跟丢了魂似的屁颠屁颠的等在路府门外张望。
于是少年路非也便常常爬上高高的围墙上对着门外的富家公子们脱裤子撒尿。
那些富家公子哥们虽然很想把这个得意忘形的臭小子抓下来胖揍一顿,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他们还没有胆大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的地步。
谁敢明目张胆的就在路府门口暴揍路家的小少爷?
于是这些心中有气的公子哥们只有找机会等这位小少爷出门之后,悄悄找人跟在后面,然后五花大绑,胖揍一顿以解心中的闷气。
不过天理循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路家的小少爷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被打了,那是非要别人十倍偿还不可的,后来学得乖了,跟楼先生学了很多兵法计谋,独独钟情于一招,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谓学以致用,这路家的小少爷机灵古怪,故意偷偷摸摸的从后门溜出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东张西望的四处瞧瞧,装作胆小恐惧的样子,等仇家从后面悄悄跟上来的时候,少年的脸上就开始露出笑容了。
因此少年路非也也发明了很多整蛊别人的办法,五花大绑加辣椒酱、马蜂窝配粽子身、天女散花的发型,断腿奔跑的丧家犬,正所谓是各种奇葩造型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少年故意傻傻的挠挠头,一脸涎着笑道:“丑玉,可有事?”
路文玉俏脸微偏,两只手藏在身后,大步走了过来,笑嘻嘻道:“最近那张家的风流大少爷老是跑来骚扰我,你去给他点教训。”
“怎么?他居然敢来家门口骚扰你?”路非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不是在门口,而是就在咱家。”
“什么,还进了门了,岂有此理,好大的胆子,我这去收拾收拾这个狗东西,居然敢欺负路家大小姐,真当我这个路家大少爷是吃素的?”
“你先等等。”
“干什么?”
“你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去?”
“为什么?”
“因为他们现在是咱家的客人,爹爹也在哪儿。”
少年怔怔的呆住了,突然眯着眼猥琐的笑了起来,“我看不会是上门来提亲的吧?”
少女不说话了,只是气恼的插着腰,没好气的问道:“少废话,到底去不去?”
“不去,自己搞定,小爷我还有正事呢!”
少女大口呼吸着,手指关节捏得咯嘣响。
太阳有些毒辣,少年的心底却升起了一股寒意,下意识后退几步,双腿紧绷,随时准备跑路。
双方火药味十足,随时可能大打出手。
“你不去是吧?那我回头跟邻家的白姑娘说一说,就说我们家的大少爷还是喜欢她的,看她不把你烦死。”少女得意的笑了笑。
“路文玉,你卑鄙,我还是个孩子呢,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少年气愤愤的仰着头,一提到邻居家的白姑娘他就胃疼。
“哎呀,给你点阳光你还就灿烂了?说,你到底去不去?”
说话间,少女已经三步做两步走,用他从小练到大移形换影的功夫,一把揪住了少年的耳朵。
少年吃痛,不住哀嚎起来,一边还不忘抱怨道:“路文玉,你个卑鄙小人,你个母老虎,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瞎了眼的公子哥居然会看上你。”
少女脸色阴晴不定,嘴角微微翘起,从小到大,这个没出息的弟弟就只会嘴上不饶人,尽会耍些不入流的小聪明。
别看他平时在外面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可在家里他依旧只是小弟,永远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哟哟哟,轻点儿,我去还不行嘛!”
少年最终选择妥协,否则再过片刻,他的这只耳朵就要换主人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路文玉喜笑颜开,说不出的得意和舒坦。
路非也紧紧握着自己热辣辣的红耳朵,一边小声咒骂着。
“去吧!”路文玉已经换了一张脸,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路文玉我告诉你,这笔账我先记着,迟早要你还回来。”少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以来保全自己的颜面,否则这也太丢人了。
路文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些话她已经是从小听到大了,耳朵都听起老茧来了,无所谓道:“行啊,本小姐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还有,我要事先跟你说清楚……”
还没等少年说完,路文玉就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断了少年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婆婆妈妈的,要不是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我今天就要抽你了。”
少年悻悻然缩着头,乖乖又往来路走了回去,走了几步,才想起重要的事,于是折步走了回来。
路文玉见少年又蹩脚蹩脚的走了回来,脸上又恢复了一副恼怒的神色,正待发作,少年快速站到她的面前,伸出一根食指,指尖朝天,一副极其欠揍的表情,说:“先等等,我先去看看小六,然后再去收拾你的张公子。”
“你……”路文玉也咬着牙,不过转头一想,权衡了一下利弊,妥协道:“好吧,你先去看看小六,限你在一刻钟之内搞定。”
“一刻钟,凭什么?”
“就凭……小六他还没醒,难不成你还要在那里看着小六睡觉不成?”路文玉暗示性的斜眼睨了他一眼。
少年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嬉皮笑脸的,实则内心却有一块大石头沉沉压了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听楼先生说,小六断了一手一脚,也不知道接好了没有?
“行,本少爷去去就回,一刻钟也不用。”
说完大踏步走向对面的木屋,每走一步,心情便沉重一分,仿佛有一条千斤锁链绑在身上一般。
屋门大大的敞开着,清风卷起了门前的一缕尘土,少年有些狐疑,可还是跨进了高高的门槛,转眼望去,屋里却是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一片,桌上的香炉还有一阵阵烟雾在缭绕,就像一条小蛇盘旋在上面一样。
少年挠了挠头,又四处找了一下,连隔廊后面、床底下都搜索了一遍,他多么希望小六能忽然从地方跳出来,然后吓他一跳,可是没有,屋里什么都没有,连只蚊子都没有。
少年只得走出院门来,问道:“小六呢?怎么不在屋里?”
路文玉想了想,然后忽然恍然大悟的似的道:“忘了告诉你,小六被送去曲神医那里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少年顿时便瞪圆了眼睛,生气道:“那刚才你怎么不说?”
少女大大咧咧的回道:“刚才这不是忘了吗?”
少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像一朵枯萎的牡丹花,“行吧,那咱们现在就去收拾收拾你的张公子。”
一想到又可以大展拳脚的整人了,少年的兴致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少女在他的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吼道:“闭上你的鸟嘴,左一个你的张公子右一个你的张公子,我看你就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