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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王者归来
    再看场上,不要说临阵反戈的御林军,惊慌失措的京卫官兵,就连金塞、寒枫弟子,也是群龙无首,更如一盘散沙,变身乌合之众。刹那之间,都如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不知所终。
    “神农双刀”何等机警?紧抓战机,急冲至岳睦坊,居高临下,大声疾呼:“君上在此!尔等弃暗投明,既往不咎!”
    博赢更是不顾伤重,在“魁星双锏”扶持之下,仰首挺立于御阶之上。
    那一刻,君临天下,王者归来,霸气外露,不怒自威:“众卿!寡人在此,尔等勿受蛊惑,只要放下刀枪,还是我东吴子民!”
    本来,千名御林军因突然不见了博赢,才对博砾偏听偏信。他们报仇心切,心智迷失。加之夜色苍茫,跟在寒枫、金刀弟子身后穷追猛打,难免晕头转向。
    如今,君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神农双刀”振臂高呼,博砾束手被俘,登时恍然大悟,不由群情激奋:“君上!那人果然是咱们的君上!”
    眼见御林军或扔刀剑,或反戈相向,数千蒹城京卫醍醐灌顶,便是金塞、寒枫弟子,亦是不知所措。
    更有甚者,博砚已经率领大军,乌压压杀将过来。
    “猪头”峥嵘更是把持不住,领头跑路。
    嵘峥跑着跑着,猛一抬头,迎面撞上一双利剑一般的双目,不禁心胆俱裂。急忙掉头,却已不及。
    博砚挽弓如月,一箭穿心。
    话说博赢方才观战,亲见金协阴险凶残,本是惊惧无限;却见小鱼儿剑法如神,身影飘忽,身形灵动,不禁满心得意;及至小鱼儿手刃金协,不由心花怒放;眼见叛军败北,大兵压境,大喜过望;一转眼,又望见瘫在地上的博砾,不由得胸遭重击。
    奇水顾念博赢父子,在太子妃搀扶之下,跌跌撞撞走出大殿,亲见金协亡命归西,神色大变,激动不已,更是振奋盎然,面冲常乐宫方向跪将下来,身心战栗,双唇颤抖,喃喃低语:“君上!君后!咱们大仇已雪!公主!咱们终于大仇得雪!博桑、博尚,全部受死!寒波、金协,一个不漏!君上!君后!公主!泉下有知,可以瞑目!”
    便在这时,忽闻场上女子悲哭之声,这种哭声,盖过千军万马。
    青荷只觉无不大惊,急忙侧耳倾听,那人分明是红袖:“飞弟!姐姐找你数十年!想不到今日战场相见!”
    却见红袖拽着凌飘,只是悲哭不止。
    凌飘本是怀抱雪歌,听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这位女侠,何故悲哭?待我先给妻子寻来解药,再听女侠倾诉。”言未毕,雪舞早已寻到卓星,搜出解药,递上前来。
    凌飘忙将解药送至雪歌口中。
    红袖指着凌飘后背,兀自悲哭不止:“飞弟!当年咱们姐弟被恶贼劫持,你因年幼思母,日夜啼哭!恶人用烧红的七星针,烫你后背!留下五朵青梅!你看,事到如今,那青梅依然留下烙印,朵朵逼真!”
    凌飘闻言,惊得泪不敢流:“此话当真?”
    奇水见状,再也不顾伤痛,更不顾拜祭,一瘸一拐,飞奔下了御阶,急欲姐弟团圆。
    愽砚的太子妃倒是至诚至孝,紧跟在她的身旁,一路产妇:“母妃小心!”
    博砾被甩在殿前,穴道被点,双足不能站立,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惊又急,又怒又恨。
    顺着父君的眼光,他已经看到,父君正出神地看着他与舞姬所生之子,脸上一阵儿喜,一阵儿乐,一阵儿怜。
    刹那之间,博砾心中一阵儿悲,一阵儿伤,一阵儿凉。
    刹那之间,多年之不甘,倒海排山!无限之隐恨,地崩山摧!
    他想起,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坚忍不拔,只为得到一句赞赏之言,只为得到一句认可之语,只为得到一颗疼爱之心!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从来不曾如愿!
    父君不爱他!那般美好的父爱,那般温暖的父爱,先是给了博砚,如今又给了小鱼儿!一个舞姬的贱种,都能拥有!一个高贵的王子,望尘莫及!
    多年以来,他卧薪尝胆、克制隐忍,忍辱偷生、卑躬屈膝,从未有过一天快乐!这无数个痛楚心酸的日夜,换来的是前功尽弃、兵败垂成!
    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他就是炮灰!先是痛失母亲——这世间唯一疼爱自己之人!后又听命于凶狠毒辣、狼子野心的金协,辛苦半生,傀儡一世。
    且问,只要是人,谁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要是人,谁喜欢阴谋诡计,,机关算尽?事到如今,所有隐忍,不值一提。所有悲愤,付之一炬。
    博砾毫不怀疑:“今日沦落到如此地步,罪魁祸首,只有一人!那就是我的生身之父,博赢!”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博砾跪在地上,猛然抽出腰间软剑,对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重伤无力的博赢,不顾一切,狠命刺去!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骇风而至,黑衣卷地,黑纱扑面,“金塞弧刀”急刺博赢后心:“竖子!乱我大计!我既然能杀博桑,还杀不得你?”
    再说青荷,眼见博砚指挥大军蜂拥而上,却是不喜反忧,甚至心惊肉跳,即刻想起博赢那青蝇一般攫取的眼:“他分明把我当成青蝇食,他虽非凶残险恶之辈,却贪心不知餍足。世间美物,天下美色,他但凡得不到,便永不言弃。事到如今,五万大军前来救驾护航,博赢那勃勃野心,再次点燃,更将膨胀。毋庸置疑,我的阿龙和孩子们转眼就要危在旦夕。可是,想让博赢对我罢手,除非我立死。想要阿龙全身而退,必须我亡。只有这般,才能彻底了断。”
    念及于此,青荷望一眼同样全神戒备的舅父岳箫,展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便对着博砾寒光凛冽的剑尖直扑上去。
    不,那不是长剑,那分明是高耸入云的云剑山。浮光掠影,飘于眼前。
    那一刻,青荷分明看到天剑云雾,石窟天桥,茶山竹海,油菜花地,吊脚楼宇,佛图球场,还有,还有胸口那把阿龙亲手做的桃木梳。
    恍惚之中,她听到萧声悠扬,筝音悦耳,箫筝合奏,一应一答,别出心裁,动听奇妙,更是抵死缠绵。
    恍惚之间,她小手一扬,一把“追风菱针”,绕着弧线,直射那道刺杀博赢的黑影。
    那道披纱蒙面黑影,眼见菱针来袭,飞身而避,人在半空,忽闻箫筝长鸣,神为之迷,只觉缠绵至深,参差应答,回首芳华,充满虚幻,充斥浮夸。
    一片昏眩,一片迷离,塞克怔怔望着倒下去的青荷,惊惧已极:“邶笛!这是你第二次死在我手里?蒙柔!我到底还是死在你的手里?”
    塞克颓然倒地,凄凄迷迷,口中低声轻吟:“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忽然双泪齐下,仰天一声哀鸣:“奇剑!我不该害你妻儿!可我又有何法?我这一生,没爱过别人,只爱过你!”
    忽然又是咬牙切齿:“多言又有何用?你又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生来英俊潇洒,万众瞩目!可我呢?只因相貌丑陋,受尽世人唾弃!我也曾有二八年华,闺中待嫁。我父墓鸩许人珠玉,许人牛马,那人却只看了我一眼,便誓死不娶。我的父亲,那可是墓鸩,谁人能够拒绝他?父亲惊怒交加,灭了那人一族。从垂髫到黄发,一个不落。虽是如此,我这口气依然咽不下!
    我对着大漠苍狼起誓,消除不公,剿灭不平,定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哪料到我浪迹华夏,除了四处碰壁,再也无他!
    奇剑,冥冥中之,我遇到你,爱上乐你,我以为你与众不同,视美貌如粪土,哪料到你俗不可耐,俗念尤甚!
    你知道么?为乐得你信任,为乐获你尊敬,我弃国弃家,抗鞑援华,不遗余力!可是,我的努力,我的牺牲,换来的是什么?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你只当我接近你,是为了“三墓兵法”,把我的真心,肆意践踏!
    博桑!我在万念俱灰之中,与你相遇,只当你绝世豪杰,慧眼识英,我否极泰来,得遇知己。
    我不顾一切,助你开疆破土,生儿育女。哪料到你只是利用,到头来只有利用!你利用我争权夺势,你利用我争霸天下!眼见我再无用处,便将我弃如敝履!
    不独如此,你还私通我的侍婢!蒙柔哪里比我强?不过长了俏脸一张!我就不懂,一张脸罢了,无论美丑,都会老去,因何便能迷惑人心?
    不,蒙柔不仅有张魅惑人心的脸,更有颗通神招鬼的心!她靠着美貌和怯懦,不费吹灰之力,便杀的我一败涂地!
    我第三次惨遭遗弃,只好拖儿带女,远走他乡,藏身桂地。
    博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十五年前,你自认为权倾天下,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幼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看中她什么?美貌!动人!你忽视她什么?智慧!仇恨!她离间你父子,动荡你朝纲!
    实际上,不光是你,便是我也中了她奸计,因此而射杀了你!我大仇虽然得雪,更是惹祸上身。
    博赢、博尚狡猾之至,口口声声,嫁祸龙帆,却一刻不曾停止对我的追杀。我身受重伤,无力返桂,唯有藏身西蜀。
    卓嘉!我心知肚明,这世间,唯有你待我最好!你收留我,爱护我。我帮你出谋划策,与你同甘苦,共患难。可是,你也是俗世凡人,终究放不下一张桃花脸!
    时至今日,我人已黄昏,一无所有,我心哀怨,虽死尤恨!”
    塞克受箫筝所惑,一阵癫狂,一阵痴迷,大笑不止,这笑声,在山谷中久久回旋荡漾,可苦了周边兵士,根本分不出塞克是男是女,只觉耳鼓嗡嗡作响,痛苦难抑。
    塞克神魂颠倒,笑声竟无法止歇,内息鼓荡,“金塞弧刀”狂舞,有时力大无穷,更是呼呼带风,有时绵软无力,终是瘫倒在地。
    再说阿龙,眼见笛龙兄弟得胜,正待招呼妻儿急速撤离。一回身,远远望见青荷,像一只飞鸟,扑向博砾剑尖。但见她栽了两栽,晃了两晃,轻轻飘飘,向后直摔出去。
    阿龙撕心裂肺,大叫一声:“青荷!”
    那一刻,胸口如受铁锤重击,却是做什么都来不及!
    青青荷裳,雨打飞扬;灼灼荷浪,东水飘航;沁沁荷香,魂断情殇;田田荷芳,再难相望!
    博赢不顾重伤在身,扑将上去,将她拥入怀中:“青荷!”
    胸前的鲜血,染红一袭绿衣。浑身的冰凉,散发着垂死气息。仅剩的力气,却在倾力推拒。
    她要死了,还在推拒!
    博赢悲痛欲绝:“青荷,是我!是我!你别推我!”
    青荷却一眼都不看博赢,而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力,努力探寻远方。
    她看见了爱人,在月光中,向她奔来;在繁星中,向她飞来;在夜色中,向她飘来。
    阿龙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依依不舍的情意。
    博赢痛彻骨髓,却连一个眼神不曾得到,只听到她的声音,那般低声低语,却是天地之间最为残忍,最为疏离:“博赢,当年你救过我,还违心放阿龙出关。事到如今,我们彻底两清,互不相欠。”
    好狠的心!死之将至!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两处茫茫,无处可寻!居然还要和他两清!
    博赢痛不欲生,悲愤至极:“青荷!你永远不要痴心妄想!我永远不会和你两清!”
    阿龙如飞而至,推开博赢,将垂死的青荷抱在怀中。
    博赢武功本与他相差甚远,如今又重伤在身,如何抢的赢?
    此时,斜照的月光,映上青荷的脸上。她的目光,如流水一般清澈。
    可是,那目光又慢慢流逝、慢慢流淌,那一对眸子,再也没了往日的澄澈明亮,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溢彩流光。
    阿龙想起十八年前,第一次抱着她,也是这般身受重伤,气若游丝,毫无生气,口中轻轻地说:“青荷,咱们初见之时,你伤的更重,这次更不会死。”
    青荷眼看着阿龙,眉头蹙得厉害,显是重伤之下,痛楚太过。只过了一刻,她的眉头却舒展开来,眼中又放出光亮,嘴角又露出笑意,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想是正在回忆往昔,想起当初和他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只觉分外香甜,只觉分外痴迷。
    阿龙只觉说不出的伤痛,忽闻仙乐飘飘,悠悠扬扬,甚是悦耳,甚是动听。
    青荷好像在说话,嘴唇却一动不动。
    阿龙好像听她在说:“阿龙,咱们回家吧!”
    他心中一喜,再看向她,已经微笑着垂下了头颅,闭上了眼睛,停住了呼吸。
    瞬间,阿龙心中一沉,天上再没了月亮,空中更没了星星,以后再不会有太阳!眼前再没有了颜色,耳畔再没有了声音,整个世界忽然间就都死了!他想要放声大哭,又极力忍住:“不,不能让她看见,更不能让她听见,那会让她走的心神不宁。”
    阿龙抱着青荷,轻轻地说:“青荷!咱们回家!”他就这样抱着她的尸身,昏昏沉沉,迈出数步,突然双膝一软,扑倒在地。
    他悲痛至极,万念俱灰,只觉一颗心渺渺冥冥,不知所终。
    可是,就在他心碎神离、哀伤至死之时,突觉手臂被她狠命掐了一把。力度之大,根本不似垂死之人所做。
    阿龙心下一惊,忙低头看她,青荷依然是一副死去的样子,但与之前不同,她嘴角的笑意更浓。!恍惚之中,仙乐飘来,幻化出五彩,幻化出浅爱。侧耳倾听,那分明是她的声音,她好像又在说:“阿龙,回家!”
    刹那之间,他的身心又活了过来,他抱着她站起身来,心底说不出的受用。转瞬之间,星星已经开始眨眼睛,月亮也露出笑容,就连太阳也是光芒四射,挂在夜空!无限欣喜,溢于心底。满心爱怜,破天横溢。
    再说博砚,亲率大军,终是掌控了大局,叛军全部缴械。
    果然,博赢死灰复燃,眼见青荷奋不顾身,替他挡剑,重伤身死,更是大恸不已。
    他恨透了阿龙,悲痛之余,全然不顾死活,歪歪斜斜,追逼而上,声嘶力竭,一声大喝:“龙帆!你走便走!留下我的虞美人!”
    阿龙充耳不闻,只是抱着青荷大踏步朝前走。
    博赢悲愤至极,全然不顾道义,厚颜无耻,喝令天玑:“速去,将龙帆与我拿下!”
    天玑闻言,满面愕然,他早知道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却不料博赢会这么快就撕破脸。
    阿龙却在意料之中,刹那间,已是“飞龙剑”在手,寒光闪闪,剑气崩现。
    笛龙、晴颜、小鱼儿、绿芙更是闻声而起,刀剑出鞘,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