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正在意乱情迷,哪料到被晴颜打断,如此为老不尊,好不羞惭,只好急中求变。
她对慕兰颇为喜爱,对晴颜更是青眼相加:“难得他品行端正、颜值出众,武功高强、气宇轩昂,关键是能为了绿芙,舍生忘死,性命不要。要不是他,三娃早已性命不保。”
念及于此,青荷瞬间脱离阿龙怀抱,一改小鸟依人之姿态,摆出一派长者之风范。因她面嫩,又无阿龙君临天下的天生傲骨,更装不出他不怒而威的冲冲霸气,这长者风范,自然摆得不好,长辈气度,自然演不像,以至连她的夫君,看过之后都要忍俊不禁。
青荷看了一眼憋得五迷三道的阿龙,居然毫无愧色,自顾装模作样,对晴颜嫣然一笑,幻想升级岳母:“晴颜,你叫他龙帅,我看阿龙甚为不快。你看他一脸不自在,我倒觉得你的称呼应该改改。”
晴颜颇觉诧异,不知青荷话中何指,只知她毫无恶意,急忙插手施礼,上前请教:“还请夫人多多赐教!”
阿龙含笑看着晴颜,深知他与笛龙截然不同:“也难怪,吴越少年,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蜀国孩子,活泼顽皮、随遇而安。”
晴颜爱极了绿芙,可从来不敢对她多看一眼,更不敢多说一句,简直比绿芙还拘礼。
他又无父无母,没人帮着牵线搭桥、包办婚姻,想靠单打独斗,实现双赢,真是难上加难。天可怜见的,少不得阿龙亲自出面。
念及于此,阿龙微微一笑,对晴颜说道:“她不想听你称呼她龙夫人,你跟着绿芙称呼,她肯定爱听。”
此言一出,晴颜喜出望外,绿芙却是惊诧莫名。
瞬间,晴颜和绿芙的脸,都是一片绯红,时刻、颜色、深浅,一般无二!
阿龙忽觉玩笑开得太过,急忙更正:“晴颜,你不如称她龙娘娘,她肯定欢畅。你没见慕兰如此称呼,她都笑得心花怒放?”
说话之间,阿龙手脚麻利,做好乐早餐。
晴颜、绿芙、慕兰都是有说有笑,有的搬桌椅,有的拿碗筷,其乐融融。只有笛龙,闷闷不乐。虽是如此,脸色已比昨晚缓和许多。
青荷一边喝粥,一边皱起眉头:“阿龙,你一直不肯教我剑术。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如今连个星星的影儿,都没盼到。”
阿龙奇道:“平常我一指导,你便调皮胡闹。如今可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你还积极主动讨教?”
青荷闻听,眉飞色舞,偷偷向绿芙做了个鬼脸:“吃完饭,咱们接着跟他练习‘龙悦荷香剑’。”
话未说完,青荷的眼睛便落在笛龙与绿芙之间,神色瞬间黯淡。
阿龙心口一阵剧痛:“小鱼儿素来淘气,最喜欢坐在兄姊之间。”念及于此,脱口而出:“今晚咱们夜探常乐宫,去救小鱼儿!”
青荷虽心疼的眼泪转眼圈,却急忙跳出来阻拦:“阿龙,近几日不急,必须等待最佳时机。咱们不如好好练剑,再从长计议。”
阿龙默然无言,偷瞥笛龙一眼。
笛龙长睫毛垂了又垂,眸子黯了又黯,雾气昭昭,蒙蒙一片。他极疼爱鱼弟,恐怕救护小鱼儿,他比谁都着急。
心知青荷的话无懈可击,阿龙只能默许。
用完早膳,阿龙便带着青荷与四个少年,习武练剑。
笛龙一改逆反,化悲愤为力量,发奋苦练。
与笛龙相比,青荷太过虚情假意。只练一刻,就气喘吁吁,嘴巴里兀自说:“此剑太重,当真挥不动。”
阿龙疑道:“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青荷心道:“场上五人,却只有四口宝剑,怎能少了我的笛龙?”口中便道:“笛龙剑术胜我十倍,‘荷香剑’与他最匹配。”言毕,假意拿着“荷香剑”摇摇欲坠。
笛龙担心母亲重伤未愈,赶紧伸手去扶,青荷却再无耐性强装病西施,长剑交给笛龙,当即麻雀一般欢跳着跑开了去。
阿龙一声长叹:“也罢,她杀只鸡都哆嗦,好剑到她手里,纯属浪费!”
果然,中午餐桌之上,摆上三大盘鸡。青荷虽然不擅长杀鸡,却是抓鸡的绝对主力。
阿龙牵挂小鱼儿,不尽悲哀:“他素来像只小泥鳅,活泼自在,如今却遭牢狱之灾,如何忍耐?”
青荷目光黯淡,一声长叹:“人生再世,倘若不吃尽苦头,如何才能长大?”
阿龙心中一痛,泪眼朦胧:“青荷,也不尽然。你吃的苦,比谁不多?难道你真的长大?”
青荷一阵凄凉,只有狠着心肠:“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小鱼儿向来不知天高地厚,也该让他身处低谷,日后才有望保全。”
阿龙却连连连头,无限伤感:“青荷,也不尽然。你当年身处天坑,一困就是半年,岂不是身在低谷中的低谷?及至你出了天坑,更是一落千丈,低得不能再低,可谓百谷之王。时到今日,任是处于何等低谷,你都能一如既往,随遇而安。由此可见,有的人擅长低就,生性便是能够忍让,并非后天所能学习。小鱼儿骨子里倒是随你,乐观豁达,只盼他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青荷莞尔一笑:“正是,随遇而安,也是优点,整整半年,我都在深潭潜水,毫无怨言。如若不然,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我如何熬得过去?只求小鱼儿,能随我这个娘,挺过这一关。”
阿龙看着一双儿女:“多亏你娘日日夜夜在水下勤奋用功,如若不然,你们还在坐坑观天。”
青荷微微一笑:“还好,我在天坑交了个猴友,唤做桃桃,它可没少跟着我对你们两个进行胎教。”
她说得格外轻巧,两个孩子却听得十分沉重。
笛龙睫毛抖了数抖,眼中雾气越来越重,终于熬忍不住:“博赢会将小鱼儿关押何处?”
青荷峨眉深蹙:“若想救鱼,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博赢就是一只老狐狸,事到如今,咱们与狐狸斗法,倘若自认比不过狐狸狡猾,必须拥有龙的包容广大、千变万化。”
阿龙悲从心来,心中暗道:“十八年来,从未听她提及博赢,今日一改初衷,更显无限包容。有谁知道?她才是一条龙。她内心伤痕,无法修复。我心底伤痛,无可痊愈。她明察秋毫,我洞若观火。她不愿探寻,我讳莫如深。亏得她如此粉饰,省却彼此伤心。幸而她善记善忘,避免无尽忧伤。说来说去,她的一身龙气,源于泰格。她倒经常提及泰格,算是良心未泯。泰格对她,是青梅竹马;她对泰格,却是两小无猜。有时候,连我都替泰格愤愤不平。好在泰格有嫦雯朝朝相陪,暮暮相伴,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如若不然,这般盖世英雄,理亏词穷,任劳任怨,爱她一人,一世英名,岂非彻底断送。”
阿龙只觉自己的思想离题万里,急忙凝神定期,淡然一笑:“你们母亲说的不错,咱们不妨幻化成龙,呵气成云,积云化雨,上天入海,容纳百川。”
笛龙眼望阿龙,肃然起敬。
他聪明绝顶,怎会不察阿龙良苦用心?他重情重义,无论骨肉亲情,抑或养育之恩,都是没齿难忘。
可是,望向阿龙,四目相对,一声“父亲”到了嘴边,却难开口。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如此又过了数日。
上午,阿龙指点笛龙、晴颜练剑。
青荷携手绿芙、慕兰捉鸡雨花山。
青荷头前带路,穿过岳睦坊。岳睦坊位于陵园最南端,是陵园门户,汉白玉雕刻而成,晶莹光洁,雄伟壮观。六根大柱排空屹立,上系蓝天,下接白云,犹如天地间浮沉的一朵彩虹。路过陵墓宫殿,单檐歇山,琉璃为顶,庄严雄伟,浑厚肃穆。
青荷领女祭祖,祭拜完毕,便去捉鸡。穿过北侧岳睦门,回看陵墓,丹壁黄瓦,色彩斑斓,交相辉映。
再向门外走,忽见不远处居然雕刻两尊跪像,却是当年陷害武穆的秦诲夫妇,低眉俯首,坦胸露乳,丑不堪言。因长年累月,烈日暴晒,风吹雨打,锈迹斑斑。
慕兰连连摇头,口中便道:“若论当年陷害武穆,秦诲不过是帮凶,赵钩才是主谋。若是罚跪,赵钩首当其中,当仁不让,实在轮不到秦诲。”
青荷点头,一声长叹:“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不料,三女刚刚拐过山坳,忽闻刀剑铮铮、锤钺鸣鸣,不绝于耳。
青荷暗自心惊,急向上观瞧:百丈开外,三男两女,打得不可开交。
仔细观瞧,却是雪歌姐妹正与塞克、寒浪、卓星三个恶贼生死恶斗。
无数冰蛇狂舞,毒牙狰狞,蛇信狂吐,穷逼猛噬。不仅如此,浓烟毒雾中,一对男女似身中剧毒,跌倒在地。
青荷心知不好,火速奔至近前,定睛一看,扑倒在地的却是被暗算偷袭的岳箫夫妇。
雪舞独战塞克,不过是勉力苦撑。
再看雪歌,更是不济,可怜她重伤未愈,面色苍白,冷汗不断,再也支撑不住。
危急存亡之秋,更是雪上加霜,但见“阴阳锤”电光火石般砸来,但听卓星一声冷笑:“歌儿,我就知道,你一路跟着我,只是为了营救凌飘。不如我现在成全你,你只要交出玉笛,定让你跟着爹娘不离不弃。”
雪歌被蛇毒所迷,眼见一锤下来,根本猝不及防,便要血溅当场。
青荷舍命狂奔,却是远水不解近渴。忽见黑影一闪,“空明剑”势如风雷,力敌千钧,横扫“阴阳”锤。
卓星飞身急闪,一声淫笑:“凌飘,我玩剩的妖精,你还这般在意?”
凌飘掩住口鼻,更不答话,长剑一招狠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
卓星只觉剑锋凛凛,呼吸受制,再不敢多言。
青荷屏着呼吸,飞身而上,“追风菱针”快如飞蝗。
寒浪眼尖,一眼瞥见青荷,登时现出一丝狞笑:“小妖精,又想我了么?怎么我走到哪,你便跟到哪?”
绿芙闻言怒极,长剑极舞,助母双战寒浪。
寒浪冷笑不已:“倒是杂种!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妖精,不顾性命!”
慕兰虽是武功微末,却不甘落后,飞身上树,菱针在手,夺命狂袭。
卓星恨极了青荷,咬牙切齿,边打边骂:“三个妖精,来的正好!今日咱们将她们一起做了!”
虽是如此说,眼见凌飘奋不顾身,招式凌厉,卓星眼中的惧怕之色,一览无遗。
迷雾之中,雪舞怒不可遏:“塞克,除了偷袭,除了构陷,还会什么?今日不杀你报父祖之仇,枉自为人!”
塞克势在必得,一声狂笑:“小妖精,就凭你?当年我怎么杀的岳睦,今日便怎么杀你父女!”
雪舞闻言,恨不可抑:“禽兽!豺狼!蛇蝎!”
塞克恨意不已,极尽恶毒:“雪舞,你之将死,骂有何用?想当年,我为岳睦立过汗马功劳!他却为了一个奇剑,与我说翻脸就翻脸!我不过问他要“三墓兵法”,他便疑我串通北鞑!又打又杀!”说话间,“金塞弧刀”猛劈而下,犹如风卷残云,横征暴敛,冰雪交加。
眼见妹妹不支,雪歌不顾伤痛,奋起平生之力,跃身而起,“雪钺”直劈塞克:“我且问你,我兄雪扬,是否为你所害?”
塞克一声冷笑:“雪歌!时至今日,不妨让你死个明白!这可怪我不得!他小小年纪,又是嘉王之孙,我只想利用,未想加害!至于节外生枝,实在事出有因,何必斤斤计较?这些都是天意,你想逆天不成?”说话之间,“金塞弧刀”骇电出击。他以一敌二,独挡两雪,丝毫不吃力。
卓星索性撕破脸,一声长啸:“阿歌,你只知骗我,怎不知问我?是我听母妃说,雪扬项上的玉箫,藏有“三墓兵法”。哪料我刚刚得手,逃至江边,父王便意外赶到。我当时年幼,太过恐慌,心下一急,连娃带萧,丢入陵江。”
青荷闻言怒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塞克、卓星天良丧尽,坏事做尽,不除此奸佞,当真人神共愤!”
眼见塞克突下杀手,青荷心道:“生死关头,只能铤而走险,擒贼擒王!”索性甩开寒浪,出其不意,飞身形直奔塞克。
毒雾之中,青荷迅疾如闪,出手如电,劈风神掌,愤然狂袭。
塞克眼见青荷贸然出击,一声冷笑:“倒是妖精!如此不顾死活!我倒想看看,你有几条性命给我?”右手“金塞弧刀”骇电相格,左手探向后背,心想放出“霸王金翅蝶”。
青荷看出端倪,哪里容她暗中用毒:“塞克,你看这是什么?”说话之间,左手一扬。
便在塞克一晃神之功,青荷招式突变,飘身而起,快的不可思议,眨眼间绕到塞克身后,掌虚腿实,“旋风无影腿”再次炫踢。
此时此刻,塞克金翅蝶未出,已是身前两只雪钺迅猛攻击,身后青荷霹雳狂踢,如此险象环生,如何躲的过去。这也怪不得塞克大意,他实在始料不及,不过数年不见,青荷的武功已是风云突变。
危急之中,塞克方才躲过两雪,再也躲不过一荷,后心便被踹了个正着。塞克只觉钻心一痛,更是眼前一黑,身子便飞出数丈开外,重摔于地。
寒浪、卓星眼见决战的主力挫败,都是暗叫不好:“塞克一倒,我们便是以二敌六,毫无胜算。”
可是如此就走,当真恨恨不已:“可惜我千辛万苦设的局,让这个不要命的妖精,搅得一败涂地。”
眼见雪歌姐妹势如疯虎,心知难以对付,寒浪、卓星再不痴心妄想,各自飞出“伏波叠浪钉”、“峨眉阴阳刺”,抢过塞克,跃出战圈,飞身而走,转瞬踪迹不见。
平心而论,青荷的功力与塞克相比,可是远远不及,只因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才赢得侥幸。
众人更是不敢怠慢,疾纵而上,将昏迷不醒的岳箫夫妻抱出冰蛇毒雾。
此时此刻,雪歌再也支撑不住,精疲力竭,颓然倒地。
凌飘眼含热泪将她抢在怀里,只觉她浑身冰凉,不觉触手一惊。又见她脑袋旁垂,歪歪斜斜,已是奄奄一息。原来,卓星适才一击,已将她的后脑留下重创。眼见她性命不保,凌飘泪如泉涌。
雪歌徐徐挣开双眼,不理凌飘,只看雪舞,轻声说道:“舞妹,我要走了。千万别告诉爹娘。多替我为他们床前尽孝。”
雪舞拧过脸去,唯恐脸上泪水让姐姐看到:“歌姐说的什么话?你正当壮年,怎能就死?尽孝之事,我可无法代劳!再说,你不顾及父母,也要念及姐夫和孩子,就算怎么难过,也只能继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