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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青青子衿
    绿芙救兄心切,腾空跃起,绕过“金蝉子”,闪电暴冲,向上急纵。一把“天权剑”,快如骇电,疾劈巨网。
    哪料想那网又软又韧,劈不开,割不断,结实至极。
    “蝉蛛二子”不尽得意,双双狞笑着飞扑而上。
    绿芙把心一横,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一柄长剑更是如猛虎出山,鹰击长空,迅捷之极。她心念笛龙,一招紧似一招,一剑快似一剑,将“劈风剑法”精妙的招式,“龙潭虎穴”、“画龙点睛”纷纷使将出来。
    可是,绿芙虽是心思聪颖,防备严密,这般强攻猛打,不须多久气力定将耗完。眼见“猪头”人多势众,前呼后应,四面夹击,如同铁壁铜墙,根本难以突破,想救笛龙,谈何容易?
    绿芙急怒之中,更见寒光闪闪,“九弧三射”闪电般来袭,万般无奈,一个“云起龙骧”跃出一丈开外。
    “猪头”色眯眯看向绿芙,用长剑指着笛龙背心,狞笑着说道:“小美人,你若不识时务,我就让他等不到明天的日出。”
    笛龙受制,大急,口中疾呼:“绿芙!不要管我!快走!”
    兄长危在旦夕,绿芙心急如焚:“你敢动他,我让你死不复生!”
    “猪头”得意忘形:“美人,只要你听我话,他便富贵发达。你若不肯听话,他便脑袋搬家!”
    绿芙目眦尽裂,血液倒流。无可奈何,唯有把心一横,“天权剑”扬空一闪,突如银龙入海,疾如霹雳闪电,“波”的一声,急刺过去。
    “金蛛子”一头黄发如锦如霞,肩领处绣着的一只金蜘蛛,张牙舞爪,嗜血凶残,仍不忘满口喷粪:“妖精,难得公子看中你,本是你十世修来的福气。何必执迷不悟?你兄弟死到临头,你还妄想逆天不成?”
    眼见“蝉蛛二子”越攻越急,绿芙难以招架,心知难逃此难:“今日必死无疑!可惜不能手刃至仇!心有不甘!”
    正在惊急之间,忽听身后疾风烈烈,数枚“岷山雪芒”骇电出击,闯在最前方的歹徒应声倒地。
    “蝉蛛二子”猝不及防,几被射中,连连躲闪,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恶贼?居然暗中偷袭?”
    绿芙何等聪慧,虽不曾看清江湖救急的是谁,却能紧抓时机,挥舞“天权剑”,闯出一个缺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上墙。
    “猪头”急欲劫下绿芙,飞身起跳,奔着墙头,口中乱叫:“美人,哪里跑?哥哥我可是爱你如宝。”
    哪料到绿芙轻功极佳,快似骇电,身形一飘,疾似旋风,刹那间跃出丞相府,踪迹不见。
    “猪头”怅然若失:“美人,我还没能抱你一抱,你便说跑就跑?”
    “金蛛子”恨恨不已:“可惜!可惜!让小妖精跑了!”
    “金蝉子”早已点中笛龙前心“灵墟穴”、后背“天宗穴”,掷于地上。一脸奸坏,回头问道:“公子,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如何处置?”
    时隔九年,笛龙从顽童长成少年,变化当真不小,自然不曾认出,他是当年天权的“后人”。
    “猪头”幻想以笛龙为质,以便要挟绿芙,冷笑着说道:“暂且留他狗命,关在后院地牢。有他在我手中,不怕美人不来光顾。”
    “金蝉子”却是面露难色:“丞相大人治家极严,昨日还曾吩咐,地牢不能轻易使用,以免留人话柄。何况今日君上防咱们便如防贼,咱们不好顶风作案。”
    “猪头”闻听,一阵狞笑,更显得五官扭曲,进化不全:“那就堂而皇之送他到大康府,那里也是咱们说了算。他火烧民宅,私闯相府,作乱行凶,还想逃出生天?先让他饱受酷刑,生不如死,再逼美人就范。也顺便让那些不服不忿的猴崽子们,好好看看,算是杀鸡儆猴。再若犯上作乱,二话不说,直接做了他,也能永绝后患。”
    那是晴颜第二次见绿芙。
    身为大康府提刑,晴颜吩咐衙役提审囚犯。却不曾想,区区小事,居然久等不能落实。
    晴颜心知事有蹊跷,唯有亲自过问,便向牢狱走去。方至牢狱门口,便闻衙役、狱卒争执不休。
    衙役据理力争:“提刑大人亲口吩咐,让我等提审嫌犯,你等因何抗令?”
    狱卒寸步不让:“囚犯昨日收监,已经过堂,何须再行提审?”
    晴颜迈步向前,面沉似水,不理狱卒,只看牢头:“你手下说嫌犯曾经过堂,我因何不见卷宗,不见言供?”
    牢头匆匆而上,望向声源,大吃一惊。纵然牢狱阴暗,依然不能埋没晴颜:遒劲的身姿,挺直的颈项,闪亮的肌肤,满是男人的霸气和强悍。
    牢头万万不曾料到,提刑会亲自出马,面对如此猛男,不尽目光躲闪,言辞敷衍,唯有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提刑难道不知?嫌犯无视国法,相府行凶,抢掠烧杀,证据确凿,已经提审定罪,想来只等复审一过,年免处以极刑。”
    牢头轻描淡写间,便是杀人不眨眼。
    晴颜闻听如此弥天大谎,当即震惊当场。
    他虽年少,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提刑,官微人轻,却有胆有识,见多识广:“这等砍头大罪,需府尹亲自上阵,三堂会审,大康府定罪不算,还要上报君上最终拍板,方可行刑。”
    一向沉稳的晴颜,心底下怒火滔天:“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谁人胆敢一手遮天?谁赋予他们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特权?谁恩予他们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专利?谁赐予他们目无王法、知法犯法的法门?”
    略一沉吟,晴颜心如明镜:“自不必问,罪魁祸首定在丞相府。只是,丞相为人,行事谨慎。这等作奸犯科之事,他做起来绝不会明目张胆。既然如此,幕后指使,定是丞相不肖之子。嫌犯只因得罪丞相之子,便就被判定死无全尸。想来也是可笑,那‘猪头’峥嵘到有些本事,最能借老爹之名,串通大康府人渣,两下沆瀣一气,达成共识。”
    晴颜想到这里,心下一痛:“我吴国东方大国昭昭,法令极严,虽是如此,却不能严格执行,只剩下草菅人命。”
    无论有多愤怒,无论有多无奈,晴颜都是面不改色,镇定自若:“请问,何人过堂?何时定罪?签字画押,认罪口供,又在何处?”
    牢头理屈词穷:“这个么,小的知道的也不仔细。提刑倘若不信,只管去问问衙门,小人只负责看管刑犯,别的也不曾上心。”
    便在此时,忽觉微风轻吹,一个绿衣女子悄然而入。
    莲步徐徐踩,芙蓉飘飘来。落魄红尘中,迤逦绿荷开。忧愁暗暗生,饮恨幽幽埋。乱世不堪採,牢狱起徘徊。
    她在不远处站定,衣衫不摆,绣带不扬,轻尘不沾,无声无息,更显弱柳扶风,袅袅娜娜。
    正是:仙荷下凡尘,瑶莲静不闻。菡萏初出水,芙蓉开绽蕊。不蔓不枝横,冷韵冰媚生;娇荷漫轻云,菡萏扶摇风。
    晴颜只看一眼,就觉喉咙发紧,哽嗓堵得厉害。
    牢头如同白日见鬼,一脸惊骇,强装镇定:“大胆妖孽!光天化日,闯我天牢!”
    她并不看向晴颜,只对牢头冷冷说道:“想要活命,让我见见笛龙!”朱唇虽是轻启,却令满室凝重;声音虽是冷清,却如鸣奏仙音。
    牢头闻听此言,眯着一双阴暗的三角眼,直勾勾盯着她看。心跳如鼓,双目如鼠,一张脸却比监牢还黑暗,比冤狱还昏惨,冷冷说道:“我明告诉你,想见囚犯,去找上边。大康府不是你家后院,随进随出。下次胆敢犯上,定斩不饶。”
    绿衣女子一脸冷剑寒霜,跟本来相貌极为不匹,双眸射出杀气,声音透出冰寒:“你也知道牢狱不是百姓后院,既然如此,怎能草菅人命,滥杀苍生?”
    牢头厚颜无耻,白眼一翻,一声奸笑,挑衅说道:“这话说得稀奇!囚犯岂能无辜?分明是作奸犯科,死有余辜。你这唇枪舌剑,别用在我眼前,不如去与富贵公子施展,说不定你兄弟就能囚犯变高官,”
    她抬起一双明眸,目光像流水一般,清澈而明艳。虽是清澈,却令滴水成冰;虽是明艳,更令人看着心寒。
    晴颜又是喉咙作梗,呼吸不息。
    下一刻,便见绿影一飘,更听“苍凉”一响,寒光一闪,“天权剑”已经横架在牢头脖颈之上。
    她的眼神,坚不可摧;她的声音,凛然不可侵犯:“现在可以让我见笛龙了么?”
    话未说完,便闻恶臭来袭,却是牢头吓得大小便失禁。
    他屁滚尿流,声音失控:“可以,当然可以!姑奶奶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牢头滴溜溜转着贼眼,更是不敢怠慢,当即看向狱卒,大声疾呼:“快开牢门!快开牢门!”
    早有机灵的狱卒,假意开门,实则亮出刀剑,便欲偷袭。
    不料绿衣女子武功奇高,这些狱卒,不过是在班门弄斧。
    但见她左手抓住牢头后心大穴,右手持剑横扫,刹那间狱卒跌倒一片。她出手果断,动作不过在眨眼之间,而且由始至终都不看晴颜一眼。
    她摆平一切,看向抖作一团的牢头,当即喝令:“你去开门!”
    牢头哆哆嗦嗦,战战兢兢,摸出钥匙,几欲拿不稳:“女侠,门我可以开,只是牢外可是重兵把守,你根本出不去。何况你家那个小爷,可是昏迷不醒。你便是过了我这关,又有何用?早晚赔了夫人又折兵。”
    绿衣女子一把抢过:“少废话,要你多嘴?”即刻将他点倒,一脚踹到一边。
    绿衣女子飘如清风,快如闪电,挨个牢房,逐一查找。
    于是,一片狼藉、恶臭扑鼻的牢狱,更是乱成一锅粥,犯人的嘈杂吵闹声不绝于耳:
    “哪里来的美人?赛过公主娘娘!”
    “公主如何匹及?分明是天仙下凡!”
    “天仙美人,走慢些,让哥多看两眼!”
    “冰雪美人,快快回头,哥哥在这儿!”
    面对污言秽语,绿衣女子充耳不闻,飞身疾走。
    晴颜视若不见,紧跟其后。
    绿衣女子虽已察觉,却只当晴颜是空气。她一边奔行,一边细看,终于寻到最里层一处羁押死刑犯的监牢。
    但见她忽然眼睛一亮,便在一处牢门前驻足,掏出钥匙,打开牢门。
    晴颜随之向牢中一望,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十六七岁少年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躺在柴草之上。
    绿衣女子俯下身去,抱起伤痕累累的少年,背在身上。那一刻,她银牙紧咬、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心疼、愤恨、仇怨,淹瞎她的美目!
    眼泪,如决堤的海,奔流汹涌!她擦也不擦,理也不理。眼中的杀气,能将眼泪变成刀剑!她狠下一颗心,右手持剑,飞身而起,便欲夺门而出。
    晴颜大骇,身子一旋,闪电般飞至门口,挡住去路,口中惊呼:“蛮干如何使得?不如想个万全之策!”
    她只有无限的愤恨,只有无边的杀气。对晴颜一片好心,根本置之不理,怀抱笛龙,绕过晴颜,向外就闯。
    晴颜颈上青筋根根暴跳:“你且想想,牢房都出不去!如何逃出蒹城?”
    绿衣女子手持利刃,冷面寒霜,杀气盈门,眼中喷火:“不试怎么知道?除了拼命,难道还有选择?”言毕推开晴颜,继续夺门而出。
    晴颜陡然变色,一把拉住她长袖:“芙妹!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应付千军万马?怎么对付虎豹豺狼?”
    绿芙看着晴颜,眼中瞳孔一圈一圈放大,突然愤怒得浑身战栗:“你究竟是谁?因何叫我芙妹?”
    晴颜再不隐藏身份,索性直言不讳:“芙妹!你难道忘了?你年幼之时,曾唤我一声哥哥!唤家父一声师伯!”
    绿芙心中一颤,细细一看,眼泪翻转,势如决堤:“你难道是颜哥哥?”
    此言一出,旁边一处监牢有个死刑犯,发出一声惊叹,有板有眼:“你是个来我是妹,说来说去两眼泪。”
    晴颜十分配合,连连点头:“芙妹,是我!听我之言!万万不可冒险!”
    绿芙的泪水疯狂翻涌:“颜哥哥,我怎能听你之言?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笛龙殒命?”
    晴颜凛然说道:“芙妹!相信我!我曾丧父丧母,痛不欲生!我更能知你之痛!我虽人微言轻,才疏智浅,但我会倾尽全力,再不让你受丧亲之痛!我今日便对天发誓,救不出笛龙,陪你一条性命!”
    绿芙当然知道:“虎父无犬子,晴颜自然言出必行。要知道,他的父亲,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康府尹——天璇。”
    只是她不知晓:天璇虽曾亲破无数冤狱,最后却死于冤狱。那时候,晴颜只有十三岁。
    尽管天璇从不希望子承父业,可作为天璇之子,晴颜每每念及父亲含冤而死,母亲郁郁而终,更是痛下决心,以父为标尺,为正义执言,为百姓鸣冤。
    于是,发送完父母,年仅十三岁晴颜,便义无反顾,考入大康府。只为像父亲一般,立足于天地,无愧于苍生。
    九年来,他克勤克俭、尽职尽责、秉公执法,加之明察秋毫、断案如神,在蒹城接连破获数起重大凶杀案,颇得府尹峡珂的赏识,从一个小小的杂役,做到四品提刑。
    此时的晴颜,出手如电,牢头已被点醒,迷迷糊糊,翻身爬起,一眼望到晴颜利剑般的冷眸,不由惊吓过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晴颜毫不避嫌,正色警告:“我都知道,你小子不傻,后台也不软。既然你主子能干,你不如向他好生打探。这位笛龙公子,便是我魁星派师弟。他的后台,比你更硬。实话告诉你,咱们君上,便是他亲师伯。他若死了,如何了得?你想活还是不想活?”
    牢头何等势利?闻听此言,更是唯唯诺诺,话不敢说。
    晴颜意犹未尽,继续连恐带吓:“刚刚那些都是虚的,你也未必上心,如今我只说实的。这位笛龙公子,先屈居在你这里。倘若你对笛龙公子有半分怠慢,我就将你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之事,公之于众。到那时,无论身败名裂,抑或身首异处,可是怪我不得。”
    牢头闻听,登时汗流浃背,脸色惨白如灰,只会拼命扣头,话都说不利索:“小人……即刻……打扫……一处……干净的……牢房……,请一位……聪明……能干……的狱医……,给……这位……公子……疗伤……。”
    晴颜深知如此走狗,利欲熏心,只看得见权势,只装得下利益,全无廉耻,全无信义,说不定自己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去丞相府告发。念及于此,晴颜猛抬右足,向地上一跺。刹那之间,数块方砖,跺成齑粉,化作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