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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异样父子
    众人屏息良久,终于恢复视觉,角落之中,恍恍惚惚好似又有两人。
    跃上前去细看,那情形不堪回首,闻者侧目,见者落泪:一对夫妻,奄奄一息,横卧在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行将就木的妻子,正在低声呓语:“阿云,倘若我不在了,你定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活着。你放心,我便是到了另一个地方,也会永远记挂着你。你我虽是一个地上,一个地下,只要相互想念,都不会寂寞!”
    形容枯槁的夫君,轻言轻语回答:“堇茶,你不该把功力都渡给我。你知道,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会寂寞。你记着,无论你去哪里,阿云都会陪着。”
    堇茶低声喘息,几欲不能语:“阿云,听我的话,但有一线之机,好好活下去。不为别的,只为我九泉下的牵挂,只为蜀国千千万万苍生不被屠杀。”
    卓云低声抽泣:“你若走了,太阳没了,月亮走了,星星飞了,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再珍贵的东西,也不会再重现。”
    卓乔奔在最前方,跪倒在地,呜咽不能语:“君上!”
    众人不敢片刻耽搁,卓乔引路,小鱼儿背起卓云,紫遥背起堇茶,雪舞断后,溜出密室,飞身出殿。
    幸而曼陀、卓星正在交心,热火朝天,交相缠绵,鱼水行欢,不曾发现。
    众人奔回公主府,倒是逃得顺利。
    回到卓乔房中,卓云早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堇茶更是灯枯油尽、药石罔及。
    卓乔、小鱼儿一刻不敢耽搁,一个寻药,一个煎药。药汤终于端至二人嘴边,卓云尚能张嘴,堇茶已是难以下咽。
    念及潜在的危险,小鱼儿警惕性极高:“卓乔哥哥,卓星阴毒狡猾,此地极不安全,咱们须尽快转移。”
    卓乔深以为是,连连点头,哪料到小鱼儿刚刚背起卓云,便听殿外嘈杂脚步之声。
    紫遥、雪舞一直在门外戒备,二人耳力最好,急忙向众人示警。
    卓乔面色一沉,将数支“峨眉阴阳刺”藏在袖中,看了一眼蓄势待发的小鱼儿,低声说道:“你先带着大家,速速藏入暗室。”言毕,卓乔镇定自若,走了出去。
    暗室数米见方,狭小局促,小鱼儿七人藏在其中,甚是拥挤。侧耳倾听,隔了几层的大殿之中,卓乔恭恭敬敬施礼问候:“母亲如何不早些安息?深夜造访,不知可有要事“””
    曼陀面容憔悴、双目红肿,身侧一左一右分别是道貌岸然的卓星、盛气凌人的楚楚,身后还跟着受伤痊愈的“峨眉四乐”。
    她左顾右盼,看了半天,及至看到卓幕亲笔字画,更觉昏昏然、黑惨惨,良久才沉沉开口:“母亲深夜不安息,还不是因为你?”
    卓乔大大诧异:“因为儿子?”
    曼陀定定看着卓乔,满心失望溢于言表:“阿乔,母亲生养你们一回不容易。你难道和你两个哥哥一样,处处与母亲为仇?”
    卓乔大惊,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孩儿冤枉!孩儿心向母亲,更哀伤父亲之死,床前尽孝还来不及,怎会和母亲为仇?”
    曼陀一声冷笑:“你说什么,母亲冤枉你?你私藏小妖精,母亲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想着,你老大不小,早该娶亲,她又生的美不可言,是个男人都会迷恋,给你做个妾室,也不枉你一片情思。在母亲心里,区区一个女子算什么?便是整个天下都给你,也是在所不惜!”
    曼陀说到此地,楚楚早已变颜变色,她却假做浑然不觉:“哪料到你不知好歹,不识轻重缓急!母亲且问你!你把君上藏在何处?君上有半分闪失,你可担当得起?”
    卓乔跪倒在地,依然声色不动:“母亲究竟在说什么?卓乔根本听不懂!”
    曼陀瞬间声色俱厉:“好你个卓乔!对亲生母亲,你也敢阳奉阴违!母亲且问你,你立起耳朵听清楚:你究竟把君上藏在何处?”
    卓乔做出一脸惊诧:“母亲!孩儿怎知君上人在何处?自从遭遇大难,孩儿就不曾见过君上!母亲究竟受了谁的挑唆,非要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
    曼陀怒极,再不问话,陡然抬起手来,疾风烈烈,便听“啪”一声脆响,一掌掴在卓乔脸上。
    她劲力十足,卓乔又根本不去躲避,便一头摔倒在地,嘴角鲜血直流。
    卓乔缓缓爬起来,依然直直地跪下去,咬牙坚挺:“母亲真的错怪孩儿了!孩儿确实不曾见过君上!”
    曼陀只觉众叛亲离,愤怒至极:“不光你两个哥哥背叛,如今你也和母亲对着干!”说话之间,手提银鞭,狠狠抽落。
    只是曼陀在狂怒之下,失了准头,鞭头抽到了不远处的屏风。便听“啪”的一声响,屏风刹那间碎裂,满藤满树的曼陀花,翩翩落地,洋洋洒洒。
    乐山、乐水颜色如雪,当即跪倒在地,纷纷求情:“长公主息怒!小郡王不曾出入蜀玉宫,怎可能私藏君上?”
    曼陀看了看乐山,念及他是卓幕多年的心腹,面色略有缓和。再看看卓乔,更像极了卓幕,不由心上一痛,眼中泪水不由自主,怔怔地流出。
    卓星见事不好,一脸赔笑,走上前来,拉起卓乔的手:“乖侄儿,王叔从小最疼你,更知你素有兄长之风,最有骨气,最有魄力。既然如此,何必因小利失大义?”
    卓乔闻言一声冷笑,对卓星置之不理。
    一旁的楚楚接口说道:“不错,三哥,此事非同小可,干系母亲生死荣辱!三哥万万不可隐瞒,定要说话实说。”
    卓乔缓缓抬起头来,眼睛看着楚楚,嘴角鲜血横流,面上微微一笑:“好妹妹,我不过打你一巴掌,告诉你不要痴心妄想,你便这般记仇?非要联合豺狼,置三哥于死地?”
    楚楚陡生怒意,可是向卓乔对望过去,只觉他的眸子泛着凛然之气,不由心下生怯。可是待看滚一眼卓星,陡然生出无限勇气,瞬间横眉立目,瞠视卓乔:“三哥何出此言?分明是三哥唯恐天下不乱,背叛亲生母亲!”
    卓乔满面鄙夷:“楚楚,扪心自问,这是妹妹该说的话?这是妹妹该做的事?我倒怀疑,你重利轻义,是不是父母的亲生女?”
    卓星闻言一声奸笑:“本王毫不怀疑,乖侄儿是我长兄亲子。乖侄儿素来酷似我的兄长,敢作敢当,可是,今日因何不敢据实相告?楚楚可是说得清楚,她亲眼见你把一众奸贼藏在房中。”
    卓乔定定看着卓星。此时此刻,仇洗涤他的心,恨侵蚀他的肺,憎洗涤他的血,怨激荡他的情。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依然波澜不惊。这种隐忍,这种心胸,居然生自一个少年,当真世间罕见:“多谢二叔谬赞,卓乔不会忘记生身之父。便是父亲站在面前,卓乔也会说,不曾见过君上。”
    卓云笑意不减:“是么,既然乖侄儿不肯说实话实说,王叔只好亲自出马,查明实情。”说到此地,脸色陡变:“来人!”
    瞬间,数十个身形魁梧、凶猛彪悍的侍卫,冲入殿中。
    卓星一声断喝:“速速入殿,捉拿反贼!”
    言未毕,忽听一声断喝:“慢着!”
    出乎卓星意料之外的是,说话之人却是曼陀:“小郡王!你又何必这般心急?便是搜查,也该听本宫号令。”
    言毕,曼陀回头看向贴身侍卫:“乐山、乐水,你二人守着小郡王,把住殿门;乐田、乐都,你二人带着人马,仔细查访。”
    卓星一声奸笑:“公主殿下,乐山、乐水看着乖侄儿长大,难免对他纵容娇惯。还是我这个当王叔的来,倒能明察秋毫。”言毕急使颜色,身侧走狗更不怠慢,往上便闯。
    乐山、乐水心知不好,他二人虽是数日忍气吞声,可事到如今,干系自家小主人身家性命,怎能轻易相让?
    卓乔站在当地,只觉热血翻涌,烈焰奔腾,直冲脑瓜顶,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愤怒和悲伤。心中只想一事,那就是,决不能让禽兽踏进密室!
    他再不迟疑,腾空而起,右手一扬,数支“峨眉阴阳刺”,电光火石般射向卓星。
    卓星不仅身经百战,更是夏练三九、冬练三伏,武功自然高出卓乔数重,耳听恶风不善,眼见寒光闪闪,瞬间腾空而起,对准来刺,奋起平生之力,劈空一掌。
    二人相距极近,卓星下手极狠,去势极其迅猛。
    卓乔哼也未哼,瞬间扑倒在地。三枚“峨眉阴阳刺”,正正当当,插在他的前心。顷刻之间,鲜血染红他的前襟,。
    曼陀面色如纸,扑向卓乔:“阿乔,你怎么了?母亲只是管教你一回,并无坏心,你可别吓母亲!你父亲走了!你哥哥再不理我!你妹妹背叛我!如今母亲只剩下你一人!”
    此时的乐水,便站在卓星背后暗影,早已目眦尽裂,挺剑便要急斩,替卓幕父子报仇。
    乐山眼含热泪,一把将他扯住,强摁倒地上,一同跪在卓乔身边,呜咽着说道:“三郡王!”
    卓乔看向曼陀,咧嘴一笑,形容甚是惨烈。他目光迷离,眼神散乱:“这样也好。父亲走的孤单,我正好下去陪他。”
    曼陀闻言,几欲癫狂,一手紧抱卓乔,一手掩住他的胸口,妄图将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堵回胸膛:“阿乔!阿乔!不要这样对待母亲!”
    卓乔不顾鲜血奔涌,极力推开曼陀:“我和父亲一般!不管天上人间,死生不愿与你相见!”
    曼陀再次扑抢上来,抱紧儿子:“阿乔不会不认母亲!阿乔不会抛弃母亲!阿乔更不会离开母亲!”
    卓乔微微一笑,鲜血又从嘴角奔流而出,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你不配做我母亲!不配做父亲的妻子!你和你那个姘头,才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登对无匹!”
    曼陀仰天一声嘶鸣,几乎不是人声:“阿乔!你相信我!母亲爱你父王,从未害过你父王,从来没有!”
    卓乔连连摇头,淡淡一笑:“事到如今,傻子会信?你和那姘头,好好做夫妻,好好做蜀君,祝愿你们,在天同作比翼鸟,在地同为连理枝!”
    言毕,再也没了力气,甚至没了气息。
    曼陀放下卓乔,抬起头来,看向卓星:“畜生!你害死我的儿子!”抢过“峨眉阴阳鞭”,失心疯一般扑向卓星,疯狂砸落:“畜生!你害死我阿乔!”
    卓星面色惊骇,纵跃躲闪:“曼陀,你疯了不成?我完全是为你好!他不听你话,与你为仇作对!会坏你的大计!”
    曼陀面目扭曲,彻底丧失理智:“畜生!你害死了你的亲生儿子!”
    卓星闻听,惊骇已极:“曼陀,你说什么?他是我儿子?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你怎不早说?”
    曼陀势如疯虎,银鞭呼啸着风声,更加猛烈:“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卓星惊急万分,飞速躲闪:“我没有杀他!分明是他想要杀我!”
    曼陀不顾死活,全力抢扑:“你还狡辩!你好狡辩!你杀了我至亲至今的两个人!你杀我的卓幕,就是这般狡辩!你杀了我的阿乔,还是这般狡辩!”
    “峨眉四乐”无不大惊失色,飞身上前,极力解劝。
    楚楚完全出乎意料,她从小不被亲哥待见,如今卓乔身死,终于没了后患。可是毕竟失了亲人,怎能不伤心?索性闷不做声,不发一言。
    笛龙兄弟身在密室,侧耳倾听,心知不好,毕竟担心卓乔,再也躲不下去,飞身跃出暗室,抢扑而上。
    小鱼儿奔在最前方,陡见险情,痛不欲生,一把将卓乔抢在怀中,声泪俱下:“卓乔哥哥!”
    笛龙中毒极深,远远不曾恢复,跌跌撞撞奔出来,将卓乔和小鱼儿抢在怀中,泣不成声。
    卓乔微微睁开双目,看向四周,却是最好的朋友,刹那之间,儿时的所有欢乐,成长的所有痛苦,在眼前浮现。
    不仅如此,恍恍惚惚中,还看到一个绿衣女子,奔跑在绿茵场上,轻风动裾,飘飘若仙。忽闻天籁之音,琴音邈邈,仙乐瑶瑶,耳边萦绕。他翕动着双唇,分明在说:“绿芙……!”。
    绿芙近在眼前,她蹲下身来,和卓乔、小鱼儿、笛龙,抱在一起,哽咽难语:“卓乔哥哥,绿芙在这里!”
    卓乔双目忽然一亮,笑容跟着一荡:“我听到……你在弹琴!像甘泉……,像清溪……,像悬瀑……!我看到你在踢球……!像飞莺……,像脱兔……,像灵狐……!”
    泪水模糊绿芙的双眼,气息哽咽她的咽喉:“卓乔哥哥,咱们马上离开,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弹琴和你听,踢球和你玩。”
    卓乔抬起手来,触到心上人的一缕青丝:“绿芙……不哭。再过二十年……,我又会……陪你在……绿茵场,还会陪你在……瑶琴旁。那时候……,你一定……记得我!”
    绿芙几乎不相信,那呜咽之声发自她的哽嗓:“卓乔哥哥,绿芙不会忘了你!就是海枯石烂,冬雷夏雪,山崩地摧,绿芙也不会忘记!还有笛龙,还有小鱼儿,我们都不会忘记!”
    卓乔眸子越来越暗,硬撑一口气,看向笛龙兄弟:“西蜀危在旦夕,我却无能为力!九泉之下,无颜再见父王!笛龙,小鱼儿,答应我,拯救西蜀,拯救苍生!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笛龙、小鱼儿拼命点头:“卓乔放心,但剩一口气在,定与西蜀共存亡!”
    卓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说道:“好极……,好极……,说话……算数……,咱们的……情义……,来生……再续……。”言毕,卓乔带着一脸幸福,一脸圆满,一歪头,永远闭上了双眼。
    便在此时,无数冷针暗箭,如同飞天下雨,射向三人。
    笛龙三兄妹强忍悲声,放下卓乔,只一瞬间,如同飞龙游鱼,跃身而起,跃身而避。与此同时,更是飞身急扬,“追风菱针”破空而出。
    卓星一边发射“峨眉阴阳刺,一边飘身旋舞般避了开去,口中不忘怒骂:“小杂种!如此苟延残喘!还敢肆意嚣张?”他嘴上虽是骂的狠毒,心里却深知“追风菱针”的凌厉,深恐躲之不及,急忙抓起一个贴身侍卫,挡在身前。
    便听一声惨叫,那倒霉的侍卫一命呜呼。
    卓星大惊失色:“小杂种,倒是没白跟着龙妖!人不大,本事倒还不小!”
    说话之间,三道身影骇电飞入,一个“金塞弧刀”风起云涌,一个“伏波剑”波浪翻空,一个“金蝎刀”翻云鼓浪,转瞬之间将笛龙兄弟围困在中央。
    紫遥、雪舞何许人也?两人不仅武功绝顶,更是智慧过人,见事不好,不敢怠慢,双双飞出。那缤纷的身影,令人目眩,恰似飞天玄女,突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