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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至亲至仇
    万万不料,青荷方才起身,忽觉右侧烈风奔腾,却是博赢一双利爪,电光火石般急速辟出。
    眼见博赢出招如电,左手直探腰际,右手直扣脉门,青荷大惊失色,完全出于本能,缩身后撤,“蒹葭苍茫掌”狂速劈出。
    博赢微微一笑,稍一侧身,左手微闪,右手急探,裙据暴鼓,衣袂飘飘,骇电抢扑。
    青荷登时手足受制,正自心惊胆寒,忽觉身侧狂风大作,飓风激荡,“劈风神掌”,势不可挡。
    博赢见势不好,便如弹簧,撤张收身,纵身后跃。半空之中,又似被连番痛打,无可奈何,连连几个空翻。
    不仅如此,又有数枚暗器,骇电一般破空而出,呼啸而至,眨眼之间,迫的博赢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亏得博赢功夫了得,早有防范,躲开大半,依然眉头紧皱,原来左肩之上已被赫然插上半条蟹腿。
    再看身后天权、“神农双刀”、“魁星三笔”齐声惊呼,闪电俱出,“七星针”、“神农苍棘”,发力雄浑,纷纷狂射,威力无穷,进逼阿龙。
    青荷兀自惊骇,反应不过来,只觉狂风一闪,无数暗器,陡然逆转,却是阿龙应变神速,奋力出掌,破风弹风,逼得利器反向逆袭。
    陡然间,更被飓风裹挟,身不由己,腾空而起,便如行云飘雾。
    人在半空,更是玄乎,阿龙左手护住青荷,右掌一拍桌案,刹那之间,狂风骤卷,蟹腿青云直上。
    阿龙身形下落,脚尖一点座椅,又是腾空而起,接踵劈出一掌,空中那数十枚蟹腿,便如锋刀利剑,陡然转向,击向强敌。
    就这般,不过片刻,天权等六大高手,不仅暗器被一一弹回,自身更是被迫得转攻为守,纷纷躲避。
    天枢何等诚实君子?危急关头,更能嫉恶如仇,当机立断,目视瑶光,两人同时一侧身,中间便留出一条通道。
    更加出人意料的便是,珍珠身为博赢甥女,与阿龙便如仇敌,居然巍然不动,两不相帮。
    忽见餐桌之上,多了一锭银两,诸人正在惊诧莫名,阿龙已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犹如离弦的箭,取道天枢与瑶光之间,飞至窗格。
    耳畔又响起一个悦耳之声:“枢兄,后会有期,龙某便去!”
    伴随这个声音,阿龙怀抱青荷,已从桂仙楼飘然而下,腾云驾雾一般,落向马背。刹那之间,青駹马四蹄翻开,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博赢暴怒,他的兵力,十倍于宿敌,却让阿龙堂而皇之全身而退,这脸如何丢得起?飞身急纵,率众抢扑。
    瑶光抢上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王兄,她青春年少,我见犹怜。若论年纪,你可做她父,我可当她姑。何况她心思单纯,救过你我性命,不如留她一条生路。”
    博赢冲冲大怒:“我便欲救她于万劫不复!难道由着龙帆玷污?”
    瑶光连连摇头:“龙帆待她,只比王兄好,不比王兄差。倒是王兄,身边何曾缺过佳人?何必又填怨嗔,徒增怨妇?”
    博赢气的双目暴突,瞠视天枢:“枢弟,你不仅和龙帆串通一气,还纵容老婆横行无忌,难道诚心和我作对不成?”
    天枢眼见阿龙已然走远,满脸赔笑:“我王何必心生执念?阿瑶今日此举,既不为龙帆,更不为青荷,而是顾念王嫂。我王且想,奇嫂嫂可是我王结发之妻,更待我王情深义重,我王何必为别人的虚情假意,伤发妻的真心实意?”
    瑶光更是良言相劝:“不是阿瑶蛮不讲理,阿瑶实在是顾念王兄。龙帆心思太沉,王兄却肩负重任,如此非常时期,何必因小失大,四处树敌?”
    青荷被阿龙紧抱在怀,飞马而走,忆起往昔,怒发冲冠:“每次我遇险,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令人齿寒。此次博赢出言相辱,他非但不替我辩护,反而冷眼旁观,置身事外。是了,他只关心胜负成败,至于我死我活,是荣是辱,与他毫不相干。”
    奔行之中,大雨瓢泼而下,浇在头上,砸在脸上,混淆听觉,模糊视线。青荷分不清雷声和闪电,辨不出近树和远山,只觉奔血如浪涌,怒火如涛翻,整个胸膛几欲爆炸,寸寸肌肤轰成碎片。
    奔出数十里,熬忍数十里,阿龙更是面沉似水,怒气不减,默默无言。
    念及新仇旧恨,青荷义愤填膺,实难自控:“我如此受辱,他居然无动于衷。这只能证明,在他心中,从来没有我一席之地。”
    念及于此,心底冷笑:“博赢之言,绝非空穴来风!无论他打我杀我,近我爱我,都是心怀叵测。可笑我分不清敌友,辨不出是非。”
    念及于此,目眦尽裂,气炸肝肺,第一次直言不讳:“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何必假仁假义?”
    阿龙犹自沉浸于悲愤,闻听此言,不可置信:“青荷,你说什么?”
    青荷怒火滔天,眼前金星乱闪:“道不同不相与谋!今夕都是恨!早晚也是分!长恨不如短恨!晚分不如早分!你回你的西蜀,我回我的南虞!天地不相容!死生不复见!”
    阿龙阴沉着脸,勒住青駹马:“青荷,此时此刻,应该悲愤之人,应该是我!我都一忍再忍,你却不通人情?”
    青荷愤怒至极,浑身战栗:“我小肚鸡肠,学不来你的大人大量。只盼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阿龙面色不善,强忍怒火,继续催马疾驰:“几句污言秽语,何必太过在意?与其枉怄无谓之气,不如笑寻真心之义。”
    青荷怨到极点,不怒反笑:“何谓无谓之气,何谓真心之义?”
    阿龙黑着一张脸,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青荷,我尽我之力,避免你受伤。何况,如今伤害你的,不是卓星,而是,博赢!”
    青荷闻言嗤之以鼻:“博赢又能怎样?”与我阿龙相比,不及万一!
    阿龙一张脸如同翻墨:“卓星最多只能伤你身,博赢却极其高明,他会伤你心。”
    青荷对着他的黑脸,定定看了良久,愤怒中又生悲凉:“你难道不知?这世上,只有一人,能伤我心。”
    阿龙闻言心头一颤,急忙低头探看,只盼她怒到极点,说出他盼望已久的肺腑之言。
    不料,她的脸上,根本没有爱意,只有道不尽的悲戚。
    再次回想博赢,阿龙几欲真气逆行,血液倒流,咬牙说道:“博赢救过你性命,我欠他好大人情。我不愿报德以怨,下次他胆敢无礼,定让他命丧黄泉!”
    青荷滔天义愤,蓄势待发,强忍而回,化作一声冷笑:“我何德何能?你会为我亮剑?我只问你一句,当日因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刹那之间,阿龙面色惨白,浑身战栗。良久,低下了头,艰难说道:“青荷,你本知道,当时形势所迫,实在无可奈何。”
    暴雨初歇,冷风不断,青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颤抖着牙齿又问:“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我有何深仇大恨,不死不能相容?”
    阿龙面色陡变,抱着她的手,抖个不停,眼中含泪,半晌无言。过了良久,才颤声说道:“青荷,当时……我那般待你……,只因……我实在爱你……!”欲继续分辩,却是哽咽,再也无言。
    青荷不可置信,震惊不已:“倒是大英雄,说话都这般大气!只是,天下之爱,何其多也?千般百种,无穷无尽。有的相濡以沫,有的刻骨铭心。有的舍生忘死,有的坚贞不渝。我却从未听说,杀人也算一种爱!”
    阿龙怀抱着她,伤心到了极点:“当日之事,我一生不愿回首。既然你问,我也不愿相瞒。那种情形,千军生死,胜负荣辱,便在我一念之间。你必死无疑,我宁愿亲手射杀。”
    青荷闻言,笑的花枝烂颤:“纯属无稽之谈!我的生死,凭什么由你来决断?你乃一军之帅,驰骋疆场,杀伐决判,无可厚非。何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那支寒针,本该射向敌人!而不是我!”
    阿龙伤心欲绝,百口莫辩:“青荷,这些时日,悔过之话,赎罪之言,我不厌其烦,说了无数遍,你听腻了,我再说更觉无颜面。总之,我生平最恨,便是那日反射寒针;今生最悔,便是射向心爱之人。”
    青荷再也熬忍不住,大笑不止:“心爱之人?我也配!整整一个月,我苟延残喘,呼吸维艰,连身都不会翻!这也罢了,我看不见日月星辰,听不见风云雨雪,见不得花草树木,闻不得鸟兽虫鱼!到处都是暗无天日,到处都是阴霾惨淡!自由快乐与我无缘,伤心痛苦无边无沿!我日日夜夜思念亲人,却见不上一面。睡着的时候,我在噩梦里辗转;清醒的时候,我在地狱里熬煎。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一睁开眼,便看见你,居高临下,英姿勃发;一闭上眼,便听见你,劈射寒针,冷面冷心!”
    青荷从未倾诉过往昔悲苦,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却是这种方式,却是这般模样。
    阿龙心如刀绞,将她的头牢牢抱在胸前,唯恐被她看到奔流的泪水:“青荷,那些时日,我不比你好过。你也知道,我本已决心,以死相殉。”
    青荷充耳不闻,自言自语:“你终究不是我的阿龙,自然不会想我所想。不要让我聆听你的话,因为它矛盾重重。
    不要让我细看你的脸,因为它千变万化。不要让我体会你的情,因为它忽冷忽热。不要让我揣摩你的心,因为它深不可测。
    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舍死忘生,保家卫国。不近女色,不受诱惑。信义为先,一诺千金。为诺所困,为势所迫,无可奈何。
    卑贱如我,让高贵的你,痛苦,厌烦,恐惧,焦灼。你在信守承诺与背信弃义中,辗转反侧,摇摆不定,反复无常,甚至惊慌失措。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射出那一针,就是为了结束所有的痛苦,厌烦,恐惧,焦灼!
    及至后来,你疼我宠我,不是因为你有情,而是因为你有罪。你怜我惜我,不是因为满腔爱,而是因为满心悔。
    我虽愚钝,难道看不明白?我有我的自尊,我有我的底线。我不需要忏悔,我不需要可怜。事到如今,再也无需演戏,更不要相互拖累。”
    阿龙泪流满面,心底默然:“不,青荷,你不该为了你的愤怨,如此冤枉我!你明明一清二楚!自第一眼见你,我便不能自拔。你的水眸星光璀璨,你的青丝如瀑柔滑,你的樱唇娇媚无限,你的皓齿晶莹剔透,你的微笑暖人心脾,你的声音仙乐飘风。不要说看见你,便是想起你,我都浑身战栗,不能呼吸。事到如今,我的世界,根本不能没有你。”
    再也不可熬忍,一声悲呼:“你明明知道,我们彼此深爱,不能离分,为什么非要违背本心?”
    青荷不听则可,闻听此言,更是冷笑不断:“扪心自问,此话是假是真?何必自欺欺人?在你的内心,难道不是期盼快刀斩乱麻?当时我腹背受敌,你一针射杀,既不算违背诺言,又能永绝后患,还避免良心责难。当真是堂而皇之,彻底解脱。所以你出手之时,才会义无反顾。”
    阿龙悔不当初,声泪俱下:“青荷,你一生气,蛮不讲理,我当真有口难辩。我对你的爱是错,我对你的情也是错。我对你的真也是错,我对你的好还是错。总之,我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全是错。你如何不细细思量,倘若当真如此,我应该巴不得你独回南虞,因何死皮赖脸,缠着你,磨着你?”
    青荷满面不屑溢于言表:“是啊,实在不可思议,你究竟是何目的?为你女人?为我玉笛?”
    阿龙登时气结,浑身战栗:“青荷,我何曾觊觎你的玉笛?除了爱你,又能有何目的?分明是你,上当成瘾,执迷不悟。博赢之言,我一句不曾入耳,你何必照收不误?”
    他终于谈到博赢,青荷的嘴角不由自主一下抽动,一声冷哼,满带不屑,满怀轻蔑:“上当成瘾?上何当?成何瘾?我分明是上你当,被你欺。
    我倒要问问,这是第几次,你眼睁睁看我受辱?先是寒开,再是曼陀,还有卓星,这次便是博赢。前数次,你也无能为力,我也不愿再提。
    可是,我深陷吴国大营,却因你一针穿心。博赢救过我,待我不薄,我为活命,却也忍辱负重。整整一个月,光脚走路,不许跨出大帐一步。
    你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也罢,事到如今,他羞我辱我,你却一言不发。你的冷心,让人齿冷!你的冷酷,让人心疼!你的冷血,远胜博赢!”
    阿龙闻听此言,伤痛到极点,失望到极点:“她终究是青荷,不是绿萝。”
    一个转念,强行自我安慰:“她不过十六岁,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小妹,我怎能期望她和绿萝一样完美?”
    只盼推心置腹,让她回心转意:“青荷,我只盼你平平安安。至于你的过往,你不愿讲,我也不便多问。倘若这些让你我不开心,何必一遍一遍思量,一遍一遍受伤?”
    青荷恍然大悟,无极愤怒:“‘变色龙’在舞坊救的我,自然当我人尽可夫。更何况,我和博赢同住一帐,同睡一床,足足一月有余,他更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定我和博赢已是暗度陈仓。他视贞洁如命,倘若真心爱我,怎会对此毫不在意?这只能说明,我在他心中,不是良而是娼。”
    念及于此,不怒反笑,声音犹如切冰碎玉,令阿龙浑身一振:“亏了龙大大提醒,我倒从来不知,我还有可鄙的从前,我还有无耻的过往。现在想来,倒要感谢龙大大的宽宏大量。只是,我怎会不自量力,不知羞耻?攀龙附凤,称你夫君,做你小妾?”
    阿龙被彻底激怒,熬忍不住,声音瞬间提高八度:“青荷,你方才自己也说,爱有百种,不尽相同,有的一见倾心,有的两情相悦,有的携手白头,有的生死相许。但是,我要亲口告诉你,爱不是传说,无论何等不离不弃,何等可歌可泣,从来不可能尽善尽美。只要有爱,便有伤害,便有误解,便有失望,便有残缺。咱们既然彼此相爱,就必须学会在伤痛中修复,在误解中谅解,在失望中包容,在残缺中圆满。你既然爱我,因何就不能迈开第一步:尽释前嫌?”
    往昔之仇,奔涌如潮,青荷抵挡不住,一声轻笑,满面泪流:“龙大大说得好轻巧,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真的爱你么?像爱阿龙一般爱你?爱到可以忘记自己?爱到可以无怨无悔?爱到可以尽释前嫌?爱到宁愿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