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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予美亡此
    数日前,阿龙便已率领本部,浩浩荡荡开往蜀东南。及近芜州大营,便感地动山摇,更见烟尘漫天。
    远远望见万千军士,托着两匹飞骑,风驰电掣而来。只觉旌旗猎猎,迎风翻飞,只见盔明甲亮,闪烁刀枪。却是金梭、银盾闻听主帅驾到,惊喜万分,列阵相迎。
    阿龙进得中军宝帐,用罢饭食,也不将息,便马不停蹄,率金梭、银盾攀上芜窿山脉的九递山,登高远眺。
    芜窿山脉,乃独具魅力的南国高山群,雪川、谷地、森林、草原,浑然一体,交相辉映。那雄峻秀奇的茫茫林海,连绵起伏;那青幽秀美的阵阵松涛,苍翠欲滴;那镶嵌在山林之间的高山草场,如诗如画,延绵天际。
    一句话,美到巅峰,美到窒息。
    谁会想到,这惊心动魄的美景,更是杀人如麻的战场?
    阿龙再向东南幽谷望去,乌云沉沉,薄暮隐隐,杀气腾腾,埋伏着樊琪的主力。
    归帐之后,阿龙笑问心腹爱将:“樊琪此人,可谓治军严整,法令严明。他自便幼熟背孙吴之法,行军用师,征战杀伐,甚能因事设奇,以奇制敌。今日观他布阵,可知他心中真实所图?”
    金梭胸中深有沟壑,上前躬身一礼:“樊琪虽是精通兵法,却是好大喜功。更因夔门之败,急欲雪恨。末将派出人马多方打探,观其出兵,倒似一反常态,欲施展迂回之术,谋取我南部仙女岭。”
    银梭面露忧色:“仙女岭看似山重水复,军耕地星罗棋布,隐蔽于山谷坪坝之中,土质优良,物产颇丰。素来用于军垦、军屯、军事给养,是我蜀东南重要的粮仓。”
    阿龙闻言微微一笑,又连连摇头:“仙女岭固然是我重中之重,樊琪却惯走捷径,做事急于求成。如今他兵精粮足,在他眼中,仙女岭既非咽喉,又非要冲,取之道远,守之任重。樊琪此人,只看近忧,不顾远虑,是尔,兵进仙女岭,绝非他当务之急。”
    金梭茅塞顿开:“如此看来,他的真实意图,定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然后再集中主力,攻占我九递山制高点。”
    银盾顿时大悟:“对于樊琪,攻占九递山高地,实有四大利:一可高瞻远瞩,俯瞰大局,知己知彼;二可占据咽喉,夺取战略要冲;三可据东西望,更能长驱直入;四可切断我水源粮道,封锁我东部供给。”
    阿龙连连点头:“不错,樊琪正是此意。既然他急功近利,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金梭闻言急问:“将计就计?可是要我军假意作势,兵驻仙女岭。以此诱骗樊琪,令他进军九递山?”
    阿龙淡然一笑:“正是,唯有让他错会我之意,以为我九递山兵力空虚,咱们才能诱敌深入。”
    金梭喜出望外:“九递山乃喀斯特地形,不仅山形奇特,山路崎岖,还有诸多溶洞、天坑、地缝,幽深隐蔽,可供我所用,我蜀军在此拒敌,当真是占尽天时地利。”
    银盾登时坚定信心:“倘若借助地形地势,悄悄布下十面埋伏,定让樊琪有去无回。”
    眼见心腹爱将一点就透,阿龙喜上心头:“正是!咱们施展诱敌之术,虚张声势、避实就虚、声东击西,再假借地形,布下迷阵,最后反攻包抄,一举围歼,定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金梭忽又转喜为忧:“只是,末将派遣细作探查,听说此次东吴督军,却是九王博赢。此人诡计多端,密如神鬼,疾如风雷,岂是樊琪可比?当真对咱们大为不利。”
    银盾亦是面露忧色:“博赢是只老狐狸,极会用兵,更是为人极其谨慎,正好弥补樊琪不足。倘若二人双管齐下,分攻九递山、仙女岭,最后前后夹击。蜀东南岂非危矣?”
    金梭更是面色堪忧:“非但如此,博赢师弟天枢、天璇、天玑,个个神机妙算,手眼通天,为保博赢,齐聚于蜀东南,当真是我军大敌。”
    阿龙淡然一笑:“不妨不妨!吴君博尚昏聩,私智小慧,用心急偏。素来疏远君子,狎近小人。博赢与博尚,别看是亲兄弟,却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今博尚佳兵勤远,稔祸速乱,任他是谁,都是“强将不能用,能者无作为。””
    金盾醍醐灌顶:“博赢可是东吴战神,堪当帅才,如今却屈居樊琪之下,做了一个督军。如此受制樊琪,何等憋屈?”
    金盾闻言大笑:“既然如此,此次西征,博赢党羽,定是受尽排挤,自保尚且不易,怎会为那博尚出力?”
    阿龙连连点头:“非但如此,但凡东吴兵败,博赢定将忍无可忍,乘势而起,夺取君位。依我之见,东吴一场政变,已是在所难免。”
    银梭满面欢颜:“如此看来,我西蜀不仅占有天时地利,而且还占尽人和!”
    阿龙微笑作答:“正是!数十年来,我西蜀受东吴欺压。此次征战,博赢固能渔翁得利,更是我西蜀和东吴一争高下的契机。倘若此战获胜,我西蜀再不会受制东吴,更要与他平分长江秋色。”
    阿龙运筹帷幄,青荷更没闲着,一番决策,当机立断,穿长江,过綦水,挺进芜窿,直杀九递。欲远赴千里,偷越蜀关,再穿吴跃桂抵虞。
    历尽风雨,历尽沧桑,终得自由。人在路上,本以为心情大好,本以为开心想笑,却不料,张开小嘴,不曾放歌,先留下两行清泪。
    虽是如此,顾不上有病呻吟,夜伏昼出,火速疾行。
    数日奔波,来到数百里开外的九递山。此地风光旖旎,景色宜人,绝世美艳,尤其是那“奇峰、林海、草场、雪原”四绝,令她叹为观止。
    登峰远眺,群峰峙竦,峡谷跌宕,林海葱茏,无不幻化着蜀东美景。
    山路绵延百里,人迹罕至。青荷归心似箭,自是马不停蹄,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啃苞谷饼,一直走到深夜,依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安身立命之处无有,无限困意却陡然来袭。
    她心中愈急,脚下路越是蜿蜒崎岖。越往前走,越是悬崖峭壁,千仞绝立。更听惊天动地,万壑之雷,响在脚下,原来东侧便是波涛怒吼的芜江。当真是:“头顶转石砯崖,脚下激流飞花。手抓绝壁突洼,身侧枯松倒挂。”
    两眼摸黑,一步九折,战战兢兢,再不敢走。借着微弱的月光,奋力探望,登时吓得毛骨悚然。
    身前绝壁巉岩,悬挂着十数个长方体物什,都是三长两短。定睛再看,分明是一具具惊心动魄的石棺。
    心惊胆寒,不敢睁眼:“原来,陪伴我的,竟然是冷冰冰的尸骸,而且是高悬于天际的千年尸骸!”
    当真是:“路迢迢兮雾茫茫,心萧萧兮愁汤汤。风剥吹兮雨侵蚀,棺高悬兮骸坚强。绝天地兮岁无疆,隔阴阳兮枉断肠”。
    如今这情形,无论前行,抑或后退,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坠崖成万年尸。不在此地下榻,又能有何办法?
    无可奈何,唯有原地静卧,躺在一处石棺棺盖之上,不断祷告:“善有报兮良有奖,厄运来兮莫凄惶。臻百福兮降百祥,念无助兮盼无恙。”
    祷告尚未完毕,便已酣然入梦。
    无被无褥,山高棺冷,忧愁不断,噩梦连连。不知为何,“飞龙在天”阴森恐怖的剑,杀气冲天的脸,总在梦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