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都为内忧外患,殚精竭虑;更为逝者如斯,痛断肝肠。
殷离音容笑貌,浮现天际。奇山临终遗言,萦绕耳畔,久久不散。:“做不好蜀君,不要到地下见我”。
眼望满月终于挣扎出了云层,卓云轻声说道:“阿龙,想一想今日险情,我便心有余悸。多亏有你,才能险中求生。”
阿龙微微一笑,满心赞许:“分明是君上谋略得当,运筹有方。”
想到嘉王在逃,卓云深感遗憾,一声长叹:“可惜,可惜,今日锄恶未尽。”
阿龙略一沉吟,轻声说道:“未除贼首,正好可以提醒君上,敌人之强大,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他们身后,更有为数众多的老世族,势力庞杂,无孔不入,张牙舞爪,不仅祸乱朝政,而且染指军务,甚至淫侵茶、锦、酒、陶四大产业支柱,直接威胁我西蜀的国计民生。”
卓云闻言眉头紧皱:“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南颂亡国,追其首恶,便是穷奢极欲的豪强。为今之计,这些误国误民的罪魁,势必根除。如若不然,西蜀必将追南颂后尘。”
阿龙连连点头,缓缓说道:“君上圣明。目前,蜀吴征战,正是非常时期。抑制豪强,只能稳扎稳打,不可急于求成。稍有差池,举国震荡。”
卓云心下一片清明:“治国理政,牵一发而动全身。阿龙是在告诉我,还要步步为营,切莫轻举妄动。”
阿龙趁机进言:“豪强贪婪成性,横征暴敛,自会天怒人怨。我严打严防,一边将其暴行公之于众,一边夺其财富用之于民,唯有如此,才能争取民心。他越凶残成性,我越惠国惠民。如此一来,我得民心所向,定能以弱胜强,以柔克刚。”
说到以柔克刚,卓云忽然想起一事:“阿龙识不识得那个白衣乐师?她乃相尘所荐,倒是容貌倾城,琴技绝顶。我知相尘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不过是顺水推船,令其图穷匕见。却不曾想,那白衣乐师催眠术卓越,诱蛇术高超,当真出乎我意料,险些着了她的道。若不是你出手如电,力挽狂澜,我怕要在劫难逃。”
阿龙微微一笑:“观其功法,兼具峨眉、神农两大神功,阿龙以为,她与君上还是近亲。”
卓云闻言大惊:“我的近亲?”
阿龙微笑点头:“她唤作雪歌,她母亲便是君上之堂姐,卓幕之长姊,飞筝郡主。”
卓云大惊失色:“哦?她是飞筝之女?果真如此?这倒让我更加糊涂,她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反而亲上有亲,因何行刺?”
阿龙连连摇头:“此中是非曲折,阿龙也猜不透。或许雪歌心思单纯,受了奸人蛊惑。”
卓云恨恨不已:“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嘉王诡异奸诈,卓星阴险毒辣,都是唯恐天下不乱,最会迷惑人心。只是飞筝堂姐这笔账,我也要好好算一算。她教女无方,难免遗患无穷。”
阿龙微微颔首:“雪歌性情有些孤傲,不随其母,却随她外婆。”
卓云闻听,眉毛上扬:“哦,碧雪王妃?卓幕之母?”
阿龙微笑点头:“正是,碧雪本是“峨眉子”幺女,自幼痴迷武学,旁征博引,修为甚高。经年累月偏居于岷山雪宝顶,苦练修行。更与雪豹为伍,吸取雪豹感官敏锐、性情机警、身形矫健、行动敏捷之优势,结合“峨眉阴阳之术”,创下“岷山千里雪”神功,当真天下一绝。只是,她性情倨傲,加之情路坎坷,行为举止异于常人。所以有孙如斯,倒也不足为怪。”
卓幕深深蹙眉:“原来如此!我这个小甥女,小小年纪,仗着有些怪异本领,便为虎作伥,可是大大不该。我定不会纵容,倘若捉拿,绝不轻饶。”
阿龙一声轻笑:“君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雪歌之父岳箫已替君上管教。”
卓云更是满面诧讶:“什么,岳箫来过?我怎不知?”
阿龙微微颔首:“雪歌败走之际,君上是否听到萧声?源远流长,悦耳动听,勾魂摄魄,那箫声便是岳箫所奏,只为驱蝶逐蛇,也算替雪歌将功补过。”
卓云闻言大惊:“此话当真?岳箫如此了得?认真算起来,他是咱们仇敌,还会反过来助我?”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有所不知,若论武功,岳箫在阿龙之上。岳箫虽是吴国前朝储君,却早已修身养性,淡泊名利,更是深明大义,援蜀抗鞑,实在是友非敌。”
卓云满面含笑:“幸而是敌非友,否则我西蜀又多了一大隐患。”
阿龙满面笑意:“幸而岳箫爱飞筝郡主,亲蜀不亲吴。如此算来,飞筝可算将功补过?”
卓云笑意满满:“依我之见,岳萧肯与西蜀为友,实乃阿龙之功。我西蜀幸而有你阿龙,如今再做我蜀相,我便高枕无忧矣!”
阿龙急忙深施一礼:“君上,东吴虽说失利蜀东北,折兵长江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日又将大军犯境。阿龙自当效力前敌,实在无力兼任蜀相。”
卓云闻言,面露忧色:“放眼我西蜀,谁更能胜任?你若不愿做,我再寻何人?”
阿龙一番权衡,更是忧心战事:“事到如今,内乱暂平,东吴便是我西蜀最大之隐患。樊琪蜀东北失策,必会绕行巴山,翻越蜀陵,暗度芜江,奇袭蜀东南。”
卓云忧患又生:“对付樊琪,阿龙可有良策?”
阿龙胸有成竹:“蜀南毗邻滇黔,暂无用兵之需,可调遣蜀南之兵,补给蜀东。蜀东崇山峻岭、沟谷纵横、水网密布,可据地形之险,地势之利,诱敌深入,出奇制胜。”
卓云连连点头:“如此甚好。但是,蜀相之位,我先给阿龙留着,待阿龙兵败吴军,再回来兼任蜀相。”
阿龙一笑莞尔:“卓幕爱民如子,知人善任,能当蜀相之职。”
卓云扬了扬眉:“阿龙,你这般想,原是不错。只是,卓幕虽有胆有识,却太过心慈面软,优柔寡断。何况他还有一大软肋,实在令我心忧。”
阿龙微微一笑:“卓幕聪明仁义,关键时刻,最能舍生取义,顾全大局,蜀相自是当之无愧。再说,英雄绝无一蹴而就,强者更非与生俱来。人活一世,处世行事,历练是捷径,勤勉是关键。”
卓云由衷说道:“阿龙,人说三十而立,你立得最好。立己,立他,立国,我蜀国人才辈出,你功不可没。卓幕品格高洁,性情淑均,你不妨带他护他一段路。待他胜任之时,咱们再议。”
阿龙坦诚相见:“君上,脚下的路,需要一步一步自己探索,别人带不了,也护不了。”
卓云细细一想,连连点头:“阿龙言之有理。你曾苦口婆心,我曾不明就里,甚至深觉不快。如今总算醍醐灌顶,知耻后勇。阿龙能带我护我到这般地步,实属不易。阿龙放心,今后之路,我定会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好。”
阿龙躬身一礼,微微一笑:“君上太过自谦!这些年来,分明是君上一步一步,护着阿龙!”
哪料到,卓云却不领情,怒意陡生:“只是,阿龙,我有一事不明!你关心爱护别人,你自己的爱妾,你自己的爱子,因何不好生看顾?”
阿龙闻言,陡然变色:“君上说什么?我何来爱妾?我何来爱子?何须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