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竹叶青1
    竹叶青为什么会叫竹叶青，赵寻赵大侠的说法是因为这酒就像竹叶青一样“毒”，喝了它的人，永远也忘不了那种“中毒”的感觉。
    听闻世间酒只分两种，一种叫寻常酒，一种叫醉生。
    醉生之酒只可闻其名，不可闻其味。传说当年大玉王朝轰然垮塌之时被一个不知姓名的人酿造而出。非但在凡俗名声大躁，便是那些盘踞在群山之中的妖魔鬼怪也对此酒无法自拔。只是可惜醉生的酿造方法并未流传下来，在那个不知姓名的人消失后，仅存的醉生便成为了绝酿，历来被那些强大妖王霸占得一干二净，连俗世王朝都难求一滴。
    至于寻常酒之中，当属竹叶青女儿红等排在前列，各有其滋味。
    赵寻说名无其罪，关键是看用这个名的人，同样的竹叶青，为什么有人爱有人怕？
    楼罗沉默:我不就是被怕的那个吗……
    赵寻道:“我们的出身是无法自己做主的，但我们的未来却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变成一坛纯酿还是继续做一条毒蛇你自己选吧。”
    杯中的清酒倒映那双金色的眼瞳，良久，他苦笑一声:“有得选吗？”
    毒蛇就是毒蛇，除非把它杀了泡酒，不然还真跟酒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赵寻摇摇头:“没得选。”
    “……就是啊。”
    “因为我已经帮你选了。”
    “？”
    黑衣的少年咧嘴一笑:“本大侠都已经想好了，咱们先做做小事情，积累积累名气，将来再去干点儿大事儿！等所有人都对我们竹叶青组合感恩戴德的时候，就把你妖怪的身份公之于众，让他们知道就算是妖怪也是有好妖怪，也会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的。”
    他说，到那个时候你就没必要再带着这块破布条啦……
    杯子里的酒轻轻晃动，所以连他的面孔都有些不真切起来。片刻之后，绿衣少年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那……就叫竹叶青吧。
    ……
    初九道长寻思着竹叶青这段对话绝对不能让三爷知道，否则以那恶鬼的德性妥妥的三坛没跑了，而且绝对是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本大爷要好好比较比较竹叶青和女儿红的不同之处，或者本大爷要敬楼大侠的江湖一……坛，菜鸡道士你也是混过江湖的，知道这种事敷衍不得吧……
    嗯，给他总结的时候就把这一段跳过吧。
    绿袍男子道:“在遇上阿寻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还会有这么死脑筋的人，我不过是一只妖怪，虽然救过他，可妖就是妖，妖会吃人，人会杀妖，人与妖注定了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数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哪怕是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融入凡俗的世界。”
    初九道长点点头，要让一群凡人接受一只妖怪，便是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但越是如此，她便越佩服那个叫寻的少年。敢于剑走偏锋，敢于冒着世俗眼光走自己的路，不简单不简单，没有愧对楼大侠对他的评价:死脑筋……
    楼罗停下了脚，微微仰起头，冰冷的夜风吹动他系在脑后的白绸，他的语气中也带起了一丝怀念，他说:“后来，我们便以竹叶青的名号到处行侠仗义，当然，所谓的行侠仗义，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帮老大娘挑水之类，我对此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哪怕他以他的歪理说服了我，但帮助人类，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那么自然。”
    “这种事做着做着就熟练了嘛……”初九不以为然。
    楼罗嘴角微微一勾:“他也这么说……”
    再后来，在赵大侠的不屑努力下，楼罗大侠终于也会偶尔出一次手了——当他搞不定的时候。少年的苦恼在一百五十年修为的妖类面前不值一提。
    于是人们感谢他，不过他知道这种感谢都是表面的，一旦他摘下白布，所有的感谢都会化为恶毒的诅咒……
    有什么意义？
    阿寻说是有意义的。
    江湖很大，地域很广，就这么沿途走下去，哪里有热闹……需要，就往哪里去。《大侠行为指南》第三条，为大侠者不应考虑回报的问题。所以赵大侠的无偿行为很快得到了报应，不是每个人都会主动大大方方的掏银子报答，有的就是穷人，请你喝碗稀粥那算好的，更多时候是扭扭捏捏各种暗示自家也揭不开锅啊……
    每当遇到这种人楼罗都想着你看起来味道也不错，然后就会看见赵大侠叹息一声儿:“大家都不容易……”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背着他自以为隐蔽的塞对方手里。
    但是他需要用眼睛看吗？
    败家啊……
    离开将军府时带的银两本就不多，那晚为了庆祝顺利溜走大肆挥霍了一番，所以很快赵大侠就穷得叮当响了，马车不敢坐，客栈不敢住，连吃饭都只能选在饭馆儿旁闻着飘出来的香味儿大口嚼面条儿……
    ……楼罗说他可以很久不用吃饭来着，要不要把他那一顿扣下呢？
    或者让他自己逮耗子去？
    他看向绿衣少年的目光暴露了心中的想法……
    好在他最终没那么做，不然楼罗说不定会体贴地为他强行补充一点儿肉类。两个少年的江湖之路还没走上多远就不得不露宿桥头，在山林里抓了半个月野兔，又在河里钓了半个月的鱼，赵大侠终于醒悟:这样是不行的，大好青春怎么能拿来钓鱼磨阳光呢！
    大侠也要吃饭，大侠也要花钱！
    于是在楼大侠赞赏的目光中他毅然决然的掏出那个小册子把第三条划掉……
    少年在慢慢长大，也许江湖并不像他最初所想的那样，小人物之间也有勾心斗角，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但这些都是他有能力改变的。
    那样就足够了……
    这一走便是两年有余，从一开始的只能帮老太太打点儿水到后来只身收拾踹老大爷摊贩收保护费的纨绔公子哥还揍他的狗。揍完了再给对方屁股上来上一脚说我们是竹叶青，如若不服尽管多叫些人，渣渣！
    赵大侠很满意:这才叫江湖啊！
    楼罗看着他个头慢慢长高，脸上稚气渐消，而他自己，那十数年未曾变化的面容似乎也长大了一些……
    他还是很少出手，只有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暗地里施个小术法什么的。不是他真的那么冷心相处两年还不受感染，只是做为一只妖物，在这满地都是凡人的地方那还不得小心小心再小心？阿寻说的未来那么遥远，他可能引来的麻烦是他承受不起的……
    这两年里他当然也偷偷回过家，大年初一那天花一串糖葫芦的代价请一个小孩儿带一封信交给守卫，再传给管家，最后落到自家老爹手里……
    信上说赵大侠混得很好，如今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请诸位长辈还有阿显不用担心。
    信中夹着一片青青竹叶儿。
    第一年，他还能躲在暗处一边窃笑一边听着自家老爹气急败坏的大骂不孝子，但是第二年，赵将军和二叔就领了天子之命前往边境之地，戍守边关。
    战事将起……
    嗯，有点儿寂寞呢。
    那个叫做竹叶青的江湖侠客组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战火开始席卷，所以匪盗开始横行，上梁不正下梁歪，地方之上官盗勾结的比比皆是。
    忙着揍官老爷的儿子，忙着在山大王拦路打劫的时候突然蹦出来说大胆毛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怎样怎样云云。赵寻虽然自幼习武，但很多时候双拳难敌四手，好在竹叶青里有个妖怪，在尽量表现得平常的情况下屡屡让他各种运气爆棚“失手”拿下了山贼头子……
    对于妖怪这太简单了。
    于是竹叶青名声大躁。
    赵寻高兴极了，在某个一队商旅千恩万谢后的傍晚，少年对少年说那一天就快到了，就快了……
    少年已经该被称为青年了。
    但是，那一天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快得让赵寻有些措手不及。
    他还在酒楼与那坛竹叶青进行生死交锋，隔壁的一桌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边境失守。
    酒水荡在了青年的胸口上，他猛的向那桌人看了过去！
    ……边境失守，两位赵将军战死了一个……楼罗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手扣紧了桌子。“哐啷”一声，酒碗被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那个青年走过去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襟:“你说什么？谁战死了！”
    “赵……赵大将军……”
    他脑子里嗡鸣了一声儿，接着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你胡说！”那个家伙怎么会战死呢？他的身体那么好，武功那么高的……被拽住衣襟的人被这一声吼叫吓软了腿:“是，是真的，我刚从边境回来，那边都传遍了，两位将军涉嫌叛国，被发现后赵大将军羞愧自尽，二将军被押解回京，现在整个赵府都被查封了呢。”
    “什……”他的瞳孔微微一缩，踉跄后退了两步，楼罗见势不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阿，阿罗，怎么会……”他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绿衣少年默然片刻，道:“回去吧。”
    ……
    “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我挺喜欢那个家的。”
    绿袍男子靠坐在了一棵树下，初九将灯笼放在了中间，也坐了下来，她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心想一个能被妖怪称之为家的地方，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吧。
    “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啊……”
    “……”
    “所以，你去救他们了对吧？”
    “皇帝都喜欢请一些道士给自己调调龙运什么的，所以皇城之中道士可不算少，哪怕几乎都是些江湖术士，但也不乏道门中一些二流门派，对于妖物而言，可不是个友善的地方。”
    “但是你还是去了对吧？”
    他沉默良久:“我不能不去。”劫天牢这种大事……
    就算暴露身份。麻烦什么的，他自己来承担就是了，反正又不是没被追杀过。
    “再腐败的国也是一个国，天牢这种地方，他区区一个凡人，什么也干不了。”
    “但他还是打算自己去，如果可以说服朝中一些官员将军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就想办法溜进去。我明白他的顾虑，我是妖，要在适当的时候揭开自己的身份，但那个时候不该是在他与一个坐拥千里地的帝王为敌的时候。”
    “我真不明白他，我只是一只妖啊，一只冰冷的蛇妖啊……”
    “问斩的时间提前了，他没法去说服那些年轻的将军，如果上任不出点儿什么意外这些官二代还怎么升职呢？”
    “况且一个混江湖的，貌似也拿不出什么能打动他们的东西啊……”
    “那个国家已经无药可救了。”
    楼罗低下头:“那天晚上他一直没睡……”
    “想对策？”
    “唔……他在等我睡着。”
    一个向往江湖的白痴家伙，一个总是把江湖义气挂在嘴边的家伙，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事把兄弟拖下水……嗯，兄弟。
    “道士，这世上……人类虽然大多数都蠢，但……还是有的特别蠢对吧。”比如和一只冷血妖物称兄道弟的家伙。
    初九:“……”你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啊喂！
    她本来都准备点头说没错，姑奶奶就是第二种人的……
    我们是竹叶青，如果失去了你，那我不就又变回那个冷血的竹叶青了吗，你答应过的，要带我去一个不会有人怕我，厌恶我的世界。在这之前，你可不能死掉啊。
    “寻？”
    “啊？”
    “去救人吧。”
    “不慌不慌，我先考虑考虑对策。”
    “……”
    “那我自己去了。”
    “自……什么？那是我家人，你插什么手，多管闲事！”
    楼罗站起身，在黑衣青年错愕的目光中拉开了房门，他顿了一下，回过头道:“明天就要上刑场了，你难道在考虑怎么在光天化日下劫刑场吗？”
    他看见他眼角抽搐了一下，拳头猛的攥紧。
    “关你什么事！”
    呵呵，这糟糕的语气啊。
    他想了想，道:
    “我是大侠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他的手松开，又握紧，又松开。他终于放下了所有强装的坚强，他低迷了语气，他说:“你不能去啊，阿罗。”“为什么？”“……我被抓住，不过一死，你要是被抓住……”听说妖物落到道门手里下场可不会好，被抓回去变成妖侍，被剥皮抽筋说什么回归大道的理论他大概也是听过的，当然，更多的结局是当场形神俱灭……
    哪种都不可以。
    “寻……”绿衣青年回头看向他，他说:“还没开始呢，就想着失败了吗？”
    “你不去就算了，本大侠自己去。”
    “……”这算什么？赵寻嗤笑一声儿:“你变了啊。”“啊。”他嘴角微微一勾:“变了。”
    “我们从窗户出去吧，从窗户。”
    “为什么？”
    “大侠不都这样的吗？不走寻常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