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卫小灵的有些断断续续的讲述，莫准玺的沉默越来越明显，他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放在上衣侧兜里的手却缩得青筋爆突，在他十几年的生命里，他从不为自己做的事后悔，可是这一次，他却有种强烈的后悔感。
    对于，卫小灵，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是特殊的，但他始终认为，那是那天夏天她推倒他，让他免于被车轮辗压之祸后的感激。
    直至刚才的慌乱，以及此时的的愤怒，他才惊觉，在他不知觉的放任之下，卫小灵竟是已经爬上了他紧闭头上窗户的窗台，那扇窗户可能还没有打开，却因为她总是不断的敲打，好像正在好好松动。
    他不知道这是好的还是坏的，十几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些茫然。
    卫小灵刚才受到的惊吓上得到了缓解，她的神经不同于其他的女生，粗得难以置信，刚才还吓得话都说不明白，此时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胆因为卫辰来了，父亲在身边，她的勇气也似乎加了倍。
    卫辰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只是以为自己的闺女在街上被非礼了，可是这也已经足够跳得八尺高，在警察局就放话要把那几个兔崽子找出来先揍一顿，然后阄了，听得警察们直抽嘴，心想：这是在警察局，您就不能收敛一点？虽然大家都挺体谅他身为父亲的心情。
    等三人出了警局，卫辰的怒火依然在燃烧。
    看着卫辰的背影，莫准玺问卫小灵，“你没告诉你爸学校的事？”
    卫小灵摇头，“没说，说了也没什么用，何必让他上火。”
    “但这次他肯定得知道了，现在他气成这样，你说等他知道了那件事，他会什么样子？”
    卫小灵这时“嘶”了一声，她这时也上火了。
    “怎么办？”最后，她满怀希望地看莫准玺，好像他能给她个什么完美的解决方案似的。
    莫准玺漠然转头，“实话实说。”
    卫小灵呆了呆，“学霸，你的智商是不是今天出门没带出来？”她觉得今天学霸有点不正常，这么不入流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莫准玺又转头看向她，“你可以说是因为和你一起呆久了，智商被你吃了。”
    “……”卫小灵闭上了嘴，因为她终于发觉学霸今天的情绪真的好不对，哪里不对呢？她不太能说明白。
    “你俩快上车。”卫辰的情绪依然是低气压的，他站在车旁，朝着两人喊。
    卫小灵一吐舌头，拉着不动的莫准玺，朝着卫辰跑去。
    等上了车，卫辰给公司打了个电话，“喂，我明天有事，请假一天。”
    那头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卫辰对着电话吼了起来，“我管你什么签约，老子明天要去杀人。”
    卫小灵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父亲生这么大的气，这时她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和莫准玺坐在后面，她轻轻叫了一声，“爸。”
    卫辰手握着方向盘，深呼了一口气，头慢慢地低在了方向盘上，然后他低低地说了一声，“灵灵，是爸对不起你……”
    卫小灵吓一跳，“爸，怎么了？”
    卫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没事，我们回家。”
    然后想了想，他看向莫准玺，“准玺，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莫准玺想了想，“叔叔，我可以去你家里呆一会儿吗？她可能需要有个人谈心，您现在情绪可能不太合适。”
    卫辰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声地发动车子，慢慢离开了警察局。
    一路上，卫小灵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她也明白是因为她今天的遭遇而起，于是她也老实地沉默着。
    等回到了家，卫辰有些沉默地回到了房间，卫小灵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莫准玺站在她的身边，轻轻推了下她，她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我没见我爸这样子过。”
    “他在自责。”莫准玺十分肯定地说。
    “自责？”
    “他在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遇到可怕的事情，我猜他现在最想的是单独呆一会儿，或者是向你的母亲忏悔。”
    莫准玺平静地说着自己的猜测，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自己的内心也在自责，自责自己明知道她可能因为那件事受到伤害，却没有时刻地保护她。
    今天若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他甚至不敢相信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事时，他会如何。
    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把女儿视如生命的卫辰，就可想而知了。
    “我并没有怎么样啊。”
    莫准玺的黑眼睛映着她皱眉的影子，他问，“你可以原谅伤害你父亲的人吗？即使他可能并没有因些受到真正的伤害？”
    卫小灵想也没想地摇头，然后她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有些无助地看着莫准玺，“那怎么办？如果明天去学校指认的话，我爸真的失控怎么办？”
    莫准玺的手抬了起来，当放到她头顶时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放心，明天我帮你盯着叔叔，不会让他太激动，不过，你确定你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指认那些人？或许你可以指认相片？反正学校会有学生的资料。”
    卫小灵摇头，“如果我不敢面对，那么这就是我一辈子的阴影，我可不想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别说他们今天并没有占到什么实质的便宜，就算占到了，难道我要因为被狗咬一口而让自己永远在黑暗里活着？人嘛，只有在阳光下走动，才会不发霉变质。”
    莫准玺有些发怔，他没想到一天傻了巴唧，没心没肺的卫小灵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而这时卫小灵也非常地得意地笑着说，“没想到吧？我可以说出家么有哲理的话？哈哈，这是我爸对我说的，说这是妈妈曾经说过的话，爸爸常常告诉我哦，妈妈就是活在大太阳底下的向日葵，太阳在哪，她的心就朝向哪里，她的心里永远不会让阴影有存在空间，所以即使她不在人世，妈妈的阳光依在我和爸爸的心里，其实说起来，也许我不应该担心爸爸，如果这时爸爸单独在和妈妈聊天的话，或许他一会儿就会平静下来。”
    看着卫小灵的笑容，莫准玺感觉到自己紧闭的心窗上的锁扣“卡嗒”地响了一下，有一缝明亮的缝隙正在慢慢渗透进有些黑暗的房间。
    就像是应卫小灵的话一样，卫辰房间的门打开了，他冲到了卫小灵面前，抓着女儿的肩膀，郑重的说，“闺女，今天你被狗咬了，明天爸就帮你咬回来，但是你要记住，被狗咬了不一定非得得狂犬病，咱给自己打一针疫苗，就毛事都没有了。”
    “爸，我本来就毛事儿都没有，我倒是怕明天被警察抓走的是你，我可不想天天给你去铁窗子里和你送饭盒聊天。”
    卫辰嘴角抽了抽，“闺女……”
    “今天得好好谢谢准玺，晚上别走了，在这吃晚饭吧。”不知道该说闺女什么了，卫辰把注意力转向了莫准玺。
    莫准玺想了想，没有拒绝。
    卫家父女的心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容不下的，在饭桌上的爷俩已然恢复了正常，卫小灵好像从来没有被吓得深身发抖，卫辰也好像从来没有被气得在警察局大喊要杀人。
    直到莫准玺离开，卫辰特地送他下楼，卫辰问他，“准玺，你告诉我，在学校，灵灵是不是被欺负了？”
    莫准玺有些微愣，但他掩示得很好，虽然明天他去学校，肯定会知道，但那不应该是从他的嘴中说出来的。
    “叔叔为什么这么问？”
    卫辰想了想，似乎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灵灵从小到大都是个乐观而且人缘好的孩子，她从幼儿园到初中，和朋友同学处得都很好。这次如果是别的地方的人我可能不会这样，可是刚好是你们学校的，而且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我家灵灵虽然不丑，但也不至于走在路上就被人看到调戏，乃至于……总之，我就是感觉不对，而且这几天灵灵似乎也有哪里不对，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虽然只是偶然露出。”
    “叔叔，她不让你知道应该是怕你担心，不过明天你去学校还是会知道，我想今天你问她，她肯定会说的。”
    卫辰想了想，摇摇头，“既然是她不想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与其让她回想这些不好的事，不如你说，然后我明天有个准备。”莫准玺说这些，无疑是印证的了他的想法，于是他就更加的迫切。
    莫准玺看着他，他的身高其实已经比卫辰要高上一点了，虽然脸还稚嫩，可他的眼神却仿佛比卫辰还要深沉。
    “卫小灵只是遇到卫些不好的谣言，在学校被一些有心人有意误解而已，不过叔叔放心，很快事情就会解决，所以明天您也不用太过生气。”
    莫准玺说完，转身就走了，并没有再回头看卫辰有些茫然还欲追问的神情。
    而卫小灵这时正在家里酝酿情绪，要怎么把事情告诉她爸，同时又要安抚她爸，以免他明天去了学校真的会杀人。
    毕竟明天去学校，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
    卫辰回家，卫小灵还在客厅等她，看到他进屋，她犹豫地地开口，“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