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得很快。
这一个晚上,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没有找平安聊天,也没去医坊找淑栗谈天说地,两个人早早地躺到了床上。
这一个晚上,后院偏房小花园似乎格外的安静,可是,偏房里的气息却失去了往日的那种宁静。
也许,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们来到这儿,差不多有四个月的时间了吧?”月上中天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叶非花的声音。
“四个月零一天。”紧接着响起了禾香农的声音。
“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和淑家老爹聊了很多天文地理方面的话题,也从大小姐那儿借阅了许多典籍。看来……回去的希望真的很渺茫了!”叶非花的声音继续响起,语气中隐隐有着一丝沮丧。
“是啊!估计没什么希望了!”禾香农轻叹了一口气。
从镂花窗户漏进来的月光洒在叶非花的脸上,照见了那一丝黯然。
也许是月光的清冽刺到了叶非花,叶非花翻了一个身,将头埋入了墙角的黑暗里。
“之前我们从没有走出过后院偏房小花园,甚至连那道连通着原野的篱笆门都没有打开过。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一直在逃避,在逃避外面的世界。我们的内心深处,一直在苦苦地挣扎,不愿意承认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可是,我们又在发疯似地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还有文字,拼命地了解外面的一切。这真是矛盾啊!去药田打理事情,不得不打开了那道篱笆门,也打开了我们的心门。外面的一切,是多么的美丽,也是多么的真实!看来,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事实已经无法更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坦然面对吧!今晚之后,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叶非花缓缓地述说着,语气非常的平淡。
叶非花说完后,转过了头,任斑驳的光影在眉梢眼角尽情地跳跃。
清冽的月光里,一颗晶莹的珠子闪烁着清冽的光芒,从叶非花的眼角悄然滑落。
叶非花的床靠着东墙,禾香农的床挨着西墙,刚好相对。
尽管禾香农不再应声,但是,叶非花看到了禾香农脸上慢慢绽放出来的笑容,看到了禾香农笑容里的那丝坚定与从容,也看到了禾香农洋溢着笑意的眼角荡起的浅浅水波。
星云历92601年,8月7日。
这一天,直到天色大亮,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方才从床上爬起来。
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没有像往常那样进行来回两趟的负重越野,也没有展开其他的训练,两个人安排无恙跑了一个来回后,便让无恙自由活动了。
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找到平安,跟平安要了一张木台,再要了一壶清酒和十几个小酒杯。
叶非花、禾香农二人的举动引起了淑家大院很多人的注意。
淑芬芳闻讯后,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在叶非花、禾香农二人的身前身后不停地转悠,一双美目好奇地盯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并缠着禾香农,“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禾香农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直把淑芬芳气得几欲抓狂。
平安也有点好奇。
不过,平安并没有多问,只是站在后院偏房小花园的门口,静静地看着。
东厢房的阁楼上,窗后出现了淑缤纷的身影,淑缤纷清亮的眸子里也有着些许讶异。
在众人的注视下,叶非花、禾香农二人走出后院偏房小花园,来到了原野上。
“我们穿过西方的那片丛林来到这里,就朝着西方吧。”叶非花说道。
禾香农寻了一处平整的草地,放下木台,朝着西方摆好了。
叶非花取出两个小酒杯,搁在木台上,倒满了酒水。
“鸡公,你先来!”叶非花说道。
禾香农没有说什么,走上前去,跪在了草地上。
“爸!妈!儿子回不去了,您们在家乡多保重!”禾香农朝着西方磕了三个头,端起酒水,洒向了天空。
禾香农起身退到一边后,叶非花将两个小酒杯再次倒满了酒水,也跪在了草地上。
“爸!妈!儿子不能侍奉终老,请恕儿子不孝!您们多保重!”叶非花也磕了三个头,随后端起小酒杯,将酒水洒在了天空中。
等到叶非花站起来后,禾香农走了过去,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七个小酒杯。
总共九个小酒杯,一字儿排开在木台上,叶非花全都倒满了酒水。
叶非花口中念念有词,默默祷告了一番,而后叫过禾香农,并排站在了一起。
“蝎子、小刀、豹子、烟头、尾巴、炮哥、老火、贱人、老枪,兄弟们,不管你们现在身在何方,后会无期,一路保重!小猫和鸡公在青牛镇敬你们了!”叶非花、禾香农二人齐声大喊,两个人朝着西方鞠躬了九次,继而端起一个又一个小酒杯,将酒水洒向了天空。
淑芬芳俏生生地站在篱笆门外,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平安和无恙没有迈出小花园,两个人站在篱笆门旁边,脸色稍稍有点凝重。
此时,淑栗也闻讯赶了过来。
“老爷!他们这是?”平安扭头看着淑栗,眼里满是迷惑。
“他们应该在举行某种仪式,有点像告别,又有点像送行。”淑栗凝重地说道。
淑栗微微沉吟了一下,随即低声喊道:“别站在这儿了,都走吧。”
平安跟着淑栗走了。
无恙和淑芬芳没有动身,两个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收拾东西。
直到叶非花、禾香农二人收拾好了,向着篱笆门这边走了过来,淑芬芳的脸上方才重新绽放出了甜美的笑容。
在这一刻,淑芬芳隐隐发现,叶非花、禾香农二人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两个人仿佛卸去了某种东西,精气神似乎在刹那间变得焕然一新,并且,好像还变得有点亲切起来。
朝阳初升,金光万道。
叶非花犹如临风玉树,脸上带着一抹温顺的笑容。
禾香农依然大大咧咧,一举一动间,张扬着无尽的洒脱与不羁。
东厢房的阁楼上,淑缤纷脸色柔和,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叶非花。
此时,就连淑缤纷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朝阳下的男子身影在淑缤纷清澈的瞳孔里轻柔地晃动,已摇曳出了一丝丝的迷离。
后院偏房小花园的篱笆门外,淑芬芳正在胡思乱想,叶非花、禾香农二人已是来到了淑芬芳的身边。
“怎么啦?今天二小姐好像非常开心哎!”禾香农将抱在胸前的木台往边上挪了挪,随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淑芬芳。自从淑芬芳不再教叶非花、禾香农二人识字,意气风发又回到了禾香农的身上。
淑芬芳敛去了灿烂的笑容,继而柳眉一竖,毫不示弱地瞪视着禾香农,俏生生地喝道:“喂!大个子,你这是什么眼神?即便本小姐不再教导你们,但是,本小姐曾经是你们二人的老师这个事实不可更改,所以,那两个条件依然生效。”
“不是吧?二小姐!那两个条件的有效期早就过了哎!”禾香农咧着嘴巴,夸张地笑道。
“过了?不!本小姐说有效就有效!”淑芬芳不容置疑地说道。
淑芬芳板着俏脸,盯着禾香农看了几秒钟,随即脸色一缓,笑眯眯地说道:“好吧!大个子,你说过了就过了。本小姐现在很坦诚地告诉你……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看着淑芬芳柔和得让人骨头酥软的笑容,再听得淑芬芳这么温温柔柔地一说,禾香农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
淑芬芳“扑哧”一声,忍不住乐了。
淑芬芳眨了眨美目,柔声说道:“大个子,你不用这么怕我,我不就是要你陪我玩嘛,以后我过来找你们的时候,你再也不能一声不吭了,好不好?”
说到后面,淑芬芳已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神情忧郁,楚楚可怜。
几瞬之前还像发威的雌老虎,一转眼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这个情景也转换得太快了,禾香农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就大了。
禾香农挠了挠后脑勺,对着淑芬芳温和地笑了笑,随后脚底抹油,飞也似地逃进了小花园。
“大个子!你别跑!你还没回答我呢!”淑芬芳提着裙摆,不依不饶地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