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多久了,似乎很久很久了,久到笑容都盲目了。白茶已经忘了她躺在这里多久了,窗帘一拉,似乎白天黑夜都没了,她只是麻木地知道,苏知书一进来,她就该演戏了。
苏知书待她很好,和儿时一样,温柔之至,他所认为的好的东西全部都塞给白茶,但凡白茶有一点点的厌烦情绪,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整个房子都像是被冰冻了一样,往往这时,白茶总要花费好些心力,才能将人哄好。
这天,他走时,说是中午一些有客人来访,让她收拾一下,白茶微微点了头,继续在脸上涂涂抹抹,他走后,她的口红猛地折断,在脸上化开了一条醒目的血红色带,无来由地心慌。
午时。
苏知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去了医院,然而,当他抵达病房门口的时候,一群医生忽然冲了出来,一个个看起来十分紧张又着急。
冷溪看到他的时候,立刻站了起来,苏知城几乎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迅速的跟过去,刚一走近,就看到床上的杨云瞪大了眼睛,一脖子的血,白色的被单上,也全是刺目的红。他的样子好像喘不上气,仿佛生命已经到了最后几分钟。
苏知城眉头一蹙,过去一把扯开了医生,一把揪住他带血的衣服,压低声音说:“告诉我!u盘在哪!谁带走的白茶!究竟是谁!是谁!快说!不说我就让他们去陪你!”
杨云这会已经开始翻白眼了,眼珠子转动,目光已经有些涣散,见着苏知城,吃力的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非常紧。张了张嘴,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苏知城侧头凑到他的耳边,然而他仿佛是在努力的说,可就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苏知城转头看的时候,才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全是血,舌头居然被切开了,根本讲不了化。
苏知城一下停住了脚步,松开了手,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染了一手的鲜血。
无人问责。
杨云死了,最后竟然是咬舌,失血过多而死的。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偏激的行为,矛头都指向了苏知城,可是监控器下,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对话的内容也很正常,因此警察想找苏知城,却没有充分的理由和证据,一天中把他叫去警局盘问了好几次,苏知城只亲自去了一次,最后让律师解决了这件事。
因为杨云的死,苏知城的心情很阴郁,脸上没有表情,很少说话。
他没再回医院,就留在家里休养,也没有回公司,他是彻底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事情,所以公司所有的决定如今都是由苏知书管理,各大股东纷纷开始动摇,如今,支持苏知城的人少之又少了。
吃了午饭,白茶泡好了茶,这客人就到了。
这些人她都不认识。
白茶脸上的表情未变,已经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们,依次给二人端了一杯茶,礼貌地问了好。
她手上握着泡的茶,并没有喝,只是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时而用手指轻轻的摩挲杯口。
“苏先生让我们来给白小姐道个歉,有一些事情该真相大白了,关于苏家的。”
“一些事情?不知道阿姨指的是哪些事情,我有些不太明白。”白茶平静地看着她问道。
王阿姨放在膝盖上的手时而紧握,时而松开,片刻,她忽然扑了过来,跪在了白茶的面前,由着她的力道很猛,白茶捏在手里的茶,一下就倾了出来,湿了手。她仅微微蹙了一下眉,倒是没多说什么。
白茶将杯子放在了一侧的小圆桌上,甩干了手上的水渍,双手掐住了王阿姨的手臂,说:“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您这样跪我,我是要折寿的啊。我家里都没几个人了,我还指望着将来有一天能阖家团圆呢,真不想那么早就死了。所以,您快点起来吧。”白茶站了起来。
然而,王阿姨真要站起来的时候,白茶掐着她胳膊的手却紧了紧,她脸上的表情一僵,抬头看向了白茶,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惊讶。白茶依旧笑着,说:“我不知道你要来演什么戏,不过,如果你能活着出去,请到一见钟情一趟,说是白小姐要点一个菜,白菜豆腐汤。”
白茶松开了手,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道:“您这真是吓死我了,快起来,这一跪,我都吓到了。”
白茶扶着人起来,满脸笑容。
王阿姨脸色煞白,白茶往她手臂上插了一颗针,直接插进了肉里,并且小声地告诉她,“这毒,只有一见钟情的人能解。”
王阿姨抿了抿唇,半晌,才揪住了白茶的手,提高了音量,说:“我该死,我有罪,是我最不起老太太。可是……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如果不是这样,我的女儿就要死了!你是没有当过妈妈,等你当了妈妈,你就知道了,为了自己的孩子,让我做什么都行!”
“当初我是没办法,被他威胁了,才那样做的。其实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愧疚,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每晚都梦见老太太,我也害怕那人会忽然找我们母女灭口。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您现在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都能够接受!”王阿姨说着,眼里迸出了眼泪。
“你什么意思?”
“宋老太太的死,我真的是被逼的,你看我这女儿,才这么大点……我也是……”
白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忽而笑了,“你想说什么?”
王阿姨见她冷漠的样子,用力的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她的女儿,许小欣,看起来也就十多岁的样子,性子本就有点自负,这会看着白茶的样子,自尊心作怪,‘噌’的站了起来,红着眼眶,说:“白茶!宋梦本来就活不了多久,那时候,妈妈也是被逼的,她死了,对谁都好,你总不能让我妈妈看着我死吧!”
“怎么敢呢,你也不用气呼呼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很。我现在就问问你们,这一次过来,是真的来请求原谅和赎罪,还是另有目的?”白茶冷冷的笑,对许小欣的愤怒不屑一顾。
“当然是回来赎罪的,不管你信不信,出事以后,每一分钟对我来说就是在受罪。每次,只要他打钱给我,我这心里就难受,就会想到老太太。老太太在医院时,对我很好,每次白小姐过来她都知道,可她也清楚,她不应该成为你的累赘,所以总是不愿意见你。老太太人真的很好,是我对不起你们,这次过来,我就一个要求,求求你们保护好我的女儿。他要是发现我偷偷跟你们联系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王阿姨丧着脸,眼角含着泪水,回头看了许小欣一眼,然后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说:“这是我欠老太太的命,就算我出事,也无怨无悔!只要你们能够保护好我的女儿!”
“妈!”许小欣也猛地跪了下来,哭道:“阿茶姐姐,我求求你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我妈一个亲人了,我真的不想失去她……”她说着,就嘤嘤哭了起来。
房间里顿时充斥了两人的哭声,白茶紧紧的蹙起了眉头,瞥了一眼监控器,看她们的样子,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侩子手,要将她们推上断头台似得。
她觉得很烦,心里头竟然没有半点怜悯之情,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我今天过来不是听你们哭的,我是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这几年你们过的到底好还是不好,不用你们说,我也能知道,所以我们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你们告诉我,他每个月给你们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们就是了。什么情不情的,咱们就别说了,说多了没意思。”
白茶弯身,扶住了王阿姨的手臂,将她一把从地上扶了起来,缓和了语气,“我不想怪你们,也没有什么资格来责怪你们,只希望你们别再骗我,钱我现在也有能力给你们了,只要你们实话实说,今后的日子不会变,所以,请你不要骗我,好吗?”
王阿姨稍稍愣了一下,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抬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我人都过来了,怎么可能还会骗你!真要骗你,我就不来了。”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怎么得罪苏知城了,他们说的话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那时候他们说了两句,明显气氛就不太好,老太太还在说话的时候,他是突然拿起了被子,捂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最后还打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白茶抿着唇,没有打断她的话,王阿姨悄悄的看了她一眼,吞了口口水,继续说:“当时,我跟小欣就躲在楼梯下面,结果小欣吓的发出了声音,被他发现了,之后就是他跟我谈条件……”后面的话,王阿姨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已经不用再说了。
白茶缓缓的伸手插进衣服口袋里,关掉了里面的录音笔,略有些慌神。她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使得王阿姨有些不知所措,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们面面相觑,白茶抬眸,幽幽的看了她一眼,问:“你确定是苏知书,不是别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
“当然确定了,老太太一从桐城过来,我就来了,这苏先生几乎每天都来一次,绝对不可能不确定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白茶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蹙了一下眉,心里微微一紧,目光牢牢的盯着门口。
王阿姨顿了一下,立刻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回头冲白茶说:“是苏先生。”
苏知书来了。
白茶摸到了口袋里的录音笔,点开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知书哥哥这么翘班,可是不好的。”白茶起身去迎了他,他浅笑了一下,从白茶脸上的表情,他也能猜到几分他没来之前,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便抿了唇,没有多说什么。
白茶暗自吸了口气,站了起来,“王阿姨,麻烦你了,那你们先回。”
她表情十分严肃,说:“您放心吧,只要我还在,只要我还能说话,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谢谢。”白茶恭恭敬敬的说,并且对着王阿姨低了低头,“知书哥哥应该会给你们提供很好的条件,也会让人把你们安顿好,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说完这几句话,白茶就让人把她们送走了,没有做半分停留。
人一走,白茶就把录音笔交给了苏知书,说:“谈话内容。”
苏知书伸手接过的时候,白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觉得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
白茶低眸看了看手里的录音笔,笑了笑,说:“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要让她们来告诉我这些,是要我做什么吗?”
“你想说什么?”苏知书微微蹙了一下眉,从她手里将录音笔取了过来,“你告诉我,你是不信她说的话,还是不愿意相信她说的真话是真的?”
苏知书这话倒是一针见血,白茶顿了一下,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默了片刻,依旧淡定的看着他,说:“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提出我觉得不太合理的地方。”
苏知书与她深刻的对视了一眼,旋即便低垂了眼帘,“阿茶,你在苏家长大,应该知道苏家人是个什么性子,我只是看你可怜,想帮帮你。至于宋梦的事,都还没有定论,人若是死了,尸体在哪,总要眼见为实,你确实应该怀疑。”
“这王阿姨你应该见过一次的,只是记不大清了。我发现她们母女两的时候,她们在桐城宋梦住的老筒子楼,好奇,就去问了一下,花了好些钱才让她们松口的。”
白茶淡淡笑了笑,“辛苦知书哥哥了,既然这样,我们继续调查吧,若真的是他干的,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阿茶,你不信我?”
“怎么会,只是突然知道姥姥去世的消息,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你应该给我点时间,让我缓和一下,再去思考,怎么做,是不?”白茶拉了拉他的西装衣服的袖子,撒娇的样子像个幼儿园的小姑娘。
苏知书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抱进了怀里,轻声说:“阿茶,有我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