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模糊而又狰狞的人头放置在孙猴子面前的时候,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似乎小孩子在围绕一个鱼缸般的躁动,脸上散发出异常的兴奋。眸子中射出毫不掩饰地亢奋,连声音都变得哆哆嗦嗦起来,道:“介石啊,这件事儿你办得不错,我没看错人,你是个人才!”
蒋介石却万分愧疚地说道:“属下没有成功劝得廖先生回头是岸,只能刀锋相向,着实无能,当不得大总统夸奖!”
孙猴子兴奋地笑道:“那等狂獠,劝他作甚,你在小茶馆中耽误那么多时间着实无聊,不过我很好奇你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竟将自家人头白白送给你了。”
蒋介石心中苦笑不已,说什么继承人,却无半分信任,早在他还没进小店之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背后多了一只眼,只是没想到还真是孙猴子的眼线,不过好在老子做事滴水不漏,绝不会让你抓住痛脚的,想到这里他的心才稍稍安稳了片刻,按照事先相好的对策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他舍得自己的命不要,也要顾虑一下自家几十条性命。”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你这一招够狠的!想必以后会有很多人诟病吧!”孙猴子笑着说道,完全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为大总统效劳,介石顾不得这许多!”蒋介石恭恭敬敬地说道,只是将头卖得更低。
“忠诚是革命党人最宝贵的品格吧!你经受住了考验,我很欣慰过几天我会找来各个代表,为你表功,立你为继承人。”
“大总统年富力强,卑职不敢奢望,还望大总统收回成命!”蒋介石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忌讳!”孙猴子笑道:“咱们是革命党,不是封建王朝,不是有了太子就没有皇帝的关系,咱们革命党的总裁副总裁是美国党魁副党魁的关系!我不但要立你为继承人,做副总裁,还要将这些写入党章,昭告天下!”
蒋介石将头埋得更低地说道:“大公子孙科,精通财政,擅长政治,乃是治国的不二人选,又自小被大总统培养,由他做副总裁名正言顺,我一介匹夫能够在大总统面前耳提面命已经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望?卑职愿意辅佐大公子继承大总统衣钵,以正伟大的香山革命血统。”
孙猴子听罢大为感到,忍不住连连称赞道:“你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了你对革命的忠贞,难为你有这片心了,不过孙科是我的儿子,其人才干也是有的,选他做继承人其实对于中国革命的大局来说并非没有好处,只是中华民智未开,就算是内举不避亲,到了那些无知蠢人眼中也变成了父传子的甲天下,这对于咱们革命的声誉危害非小,我身为大总统,身为国民党总裁不能不慎重此事。”
蒋介石道:“大总统为中国为革命呕心沥血当真不易,属下必然以大总统为榜样为中国革命奋斗不已!”
“这是你人才难得的地方,听话照做跟着走!永远都是这么踏实,革命继承人的位置不落在你的身上都不行啊!我意已决,你就不要推辞了。”说完孙猴子瞪大了双眼密切注视着蒋介石的一举一动,就像一只饥饿的鬣狗躲藏在阴暗处打量着即将成为它口中之食的猎物。
蒋介石再一次将头低了下去,若是从外面看去,几乎想折过去了一半,异常诡异的角度,却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得,他并没有因为孙猴子的态度坚决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谦卑地说道:“请大总统收回成命,卑职实在是没有成为您继承人的才干!”
孙猴子见他如此说,眼睛闪烁不定,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再次盯上了桌子上模糊的人头,淡淡地说道:“你说这个人头会不会是伪造的?”
蒋介石身子一震,颤抖着说道:“大总统你说笑了,属下亲眼看到他自缢而亡之后砍下的人头,绝不会错!”
孙猴子道:“他的尸体现在何处?我记得当年去泰山的时候,他赤膊上阵,露出了背后三颗黑痣,其中一颗黑痣上还有一根毛,不知道你见了没有。”
蒋介石道:“属下将他尸体放到了城西一座破庙的枯井之中,大总统若是信不过,可以让人随属下去找来,只是属下并没见到他背上的黑痣,是属下办事鲁莽了,还请大总统赎罪!”
“我会找人确定的,你说若是那具尸体上没有黑痣,我该如何处置你?你又该如何办呢?”
蒋介石道:“属下办错了事儿,愿意接受大总统的处罚,只是希望大总统能在处罚卑职之前,让卑职能查清楚,若是真的杀错了人,卑职愿意再杀一次廖仲恺,纠正自己的错误!”
“此时不论你杀的是谁?都已经算做过了,我不会让人做同样的事儿二次,那样不但是你无用,也显得我无能了!”孙猴子淡淡地说道,事到如今,从蒋介石的所言所行上可以断定出,杀廖仲恺这件事他已经听话照办的完成了,想不到这个党内的刺头竟这般轻而易举的被干掉了,早知道如此,这事儿就应该早点办才是,不过现在办了,也不算晚!
“来人!”
几个信徒从门外闻声走了进来,道:“大总统,您有什么吩咐!”
孙猴子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这几个人的名字和经历都从他脑袋中飞快地闪过,他突然指着一个信徒说道:“你过来!”
那人满心欢喜又惶恐不安的走了过来。
“将这颗人头给我带去医院,让他们泡起来保存一下,过不了多久我有大用!”
“是,大总统!”
一个信徒上去双手捧起那颗人头,模糊的它像极了某人,忍不住吓了一跳,手一哆嗦,人头便滑了下去,索性他下意识地再次抱住,这才没在孙猴子面前失态。孙猴子却嘿嘿一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像极了你一个认识的人!”
“是……不,不,不,此人属下当真不认得!”
“那你怎么如此慌张?”
“卑职胆小怕事,尤其是鬼怪之事更是恐惧已久!”
“咱们是革命者,活人尚且不怕,鬼怪又有什么好怕的?”孙猴子冷笑道:“你这般胆小怕事,如何干得起革命!?”
信徒吓得脸色苍白,双腿战栗不止,此时孙猴子却伸手将他一把揽住,道:“此时给我悄悄地办妥,不要惊动了任何人,本大总统自有重伤,你嘴巴若是没有把门的,本总统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明……明白,大……大总统你放心吧!”
信徒紧紧地抱着人头,心惊胆战地回答着,随着孙猴子一个放行的眼神,如释重负的去了。
“你过来!”孙猴子又指着另外一个信徒说道。
那个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低着头来到孙猴子面前。
“本大总统决定任命蒋介石为副总裁,即日起生效,你马上联络书记官,电报人员,将这个决定昭告天下!”
“是,大总统!”
信徒送了一口气,只不过是传个信息而已,不过也不敢松懈,一口气跑了出去。
“还有你们两个!”
“请大总统吩咐!”
“蒋介石已经成为我党的副总裁,位高权重难免为宵小所觊觎,本大总统令你二人挑选十六个精锐忠贞的革命信徒伺候左右,务必保护他的安全!”
“是,大总统!”
两个信徒好生说道,望向蒋介石的眼神当即便亮了许多,眸子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嫉妒,越是这般炙热的眼神,越是让孙猴子放心,他对于人心的把握那是有着相当的造诣,否则怎么可能凭着一张嘴,就让美国本土出生的他当上了中国革命的先行者,混上了中国的大总统,更有人奉承他为国父,其实都是扯淡,是中国无人,还是怎么着吧,怎么能拿一个美国人当中国的国父,当真可笑!
蒋介石一听这是给自己安插眼线啊,忙走过说道:“大总统千万不要这样做,蒋介石不过是一介粗人,在众人眼中不过是碌碌无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之人,着实不值得大总统中央安排,倒是如今常振邦大兵围城,苏联人还有三个月才能出兵,这西京城内动荡不安,大总统才应该多加派人手在身边才是,至于卑职不用也罢!”
“介石,你这样说固然是谦虚,但我革命党的副总裁将来可是要做副总统,怎么能有所闪失?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太平盛世,副总裁也应该有副总裁的体面才是,所以这些人不单单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咱们国民党的体统和体面,你就理解着答应吧!”
蒋介石见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许了。
除了大总统府,蒋介石望着朗朗晴空,不觉有些郁闷,自己千算万算没想到孙猴子来这么一出,明为关心,实则监视,有这么两个货在身边,自己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难免有些掣肘了,就在他欲哭无泪之时,两个大兵朝着他走了过来,口气不容置疑地问道:“你便是蒋介石?”
“这是国民党的副总裁!你们怎可如此无礼?”还没等蒋介石说话,他身后的信徒便十分气愤的吼道。
一个大兵见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伸出一脚,便将这个信徒踢翻在地,其他的信徒想要冲过去饱以老拳。另一个士兵却毫不客气的将冲锋枪对准了他们,什么狠话也没说,这些人就怂了,低着头窝窝囊囊地退了回去。
蒋介石见这些号称革命党中最忠诚的信徒们如此胆怯,往日的豪言壮语面对一柄冲锋枪便纷纷做了哑巴,曾几何不惧牺牲的革命党,竟然三四年间堕落成如此德行,当真令人心痛。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走上前,说道:“你们不要乱动,我便是蒋介石,凡事冲着我来就好了。”
“你小子便是蒋介石?”先前那个打人的大兵撇了他一眼,伸手往后晃了晃,道:“跟弟兄们走一趟,大元帅有请!”
“好,你们带路!”
“走!”
两个士兵生怕他跑了似得一前一后将蒋介石夹在中央便朝着大元帅府去了,那些被孙猴子派过来保护蒋介石的信徒们想跟上去,却被后面的士兵用枪一比划,便吓得纷纷做了鸟兽散。
看着他们走了,蒋介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人若是继续跟着吧,自己当真就不方便了,若是不让他们跟着吧,就怕引起孙猴子的多疑,反倒是这些人望风而逃的好,自己既有了自由,也不会让孙猴子起疑,真希望这样的戏码能够天天上演了。不过孙传芳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找上自己呢?便算是成了国民党的副总裁,自己所能产生的能量也不会引起孙传芳这样实权人物的注意才是,再说这任命信息的人和自己几乎是前后脚才出来,他孙传芳便是手眼通天,也断然才想不到,可是不为了这个他没有理由找上自己啊。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大元帅府的门前,这里比起孙猴子那个所谓的大总统府更加威严和庄重,亭台楼阁勾心斗角,朱门大户门禁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暗巡逻无不用心之极,尽显主人公尊贵身份和莫大的权势,乃是当之无愧的西京第一大府,走入其中,本应该落英缤纷,桃花竞妍,可是蒋介石目之所及之处无不是花木凋谢无人过问,池塘干涸鱼虾断绝,眼睛所到之处,红的是号衣,绿的是军装,动的是护卫,静的是岗哨处处透露着杀气与衰败,他的感受这里与其说成是朱门府邸,不如说成是军营重地的好。
来到一座亭子面前,孙传芳站在亭中屹立远望,亭子外戒备森严如块钢板,便是此时来了如锥子一般的刺客也决然难以靠近半步便要折断。
前面的士兵走过了去,跟站在外面的马弁悄悄说了几句,马弁趾高气昂地将头一甩,士兵回来之后,只得拉着蒋介石在一旁等候。
良久,孙传芳收齐了目光,道:“蒋介石来了没有?”
“启禀大元帅,蒋介石已经来了,正在亭外等候大元帅的召见!”
“宣他进来!”
马弁大不来到几乎快要睡着的蒋介石面前,道:“跟我来。大元帅召见你!”蒋介石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来到孙传芳面前,道:“卑职蒋介石给大元帅请安。”
孙传芳看了他一眼,道:“你是革命党,想不到这一套玩得倒挺熟练!”
“大元帅过奖了,革命党只是不满于这个世道的某些现状,而改良的力量又不足以改变,只得通过革命的手段了!”蒋介石说道:“这请安的礼节是传统,革命也好,不革命也罢,其实没什么大碍的!”
“既然没什么大碍,你是觉得改了好呢?还是不改好呢?”
“革命要是改的东西太多,不免在世人眼中有愤世嫉俗的感觉,反而失了民心,与其全面变革失道寡助,不弱集中一点改必须改的东西,这样或许于国于民都有利吧!”
“这是孙猴子的看法?”
“这是卑职的一点浅见,至于大总统哪里自有大总统的看法!卑职不敢越俎代庖。”
“不错,孙大炮的门徒果然牙尖嘴利!”
“过奖了,不知道大元帅召见卑职有何要事!”
“你这么能说,为什么孙猴子要你将苏联援助的事告诉我你却闭上了嘴巴呢?”
面对他的责难,蒋介石似乎早就打了腹稿,当即朗盛答道:“苏联援助的事儿在大总统哪里便是天大喜事,在其他人眼中却是晴天霹雳,卑职认为大元帅守城之际,绝不希望听到这等消息。”
孙传芳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却淡淡地问道:“西京之乱中统兵围城的便是你吧!”
“大元帅所料不差,当时统兵的正是卑职!”
“果然是个有胆子的家伙!难怪你敢欺上瞒下!来人啊!”孙传芳冷冷地说道,两个马弁走了过来,道:“请大帅吩咐!”
“拉下去毙了!”
“是!”
两个马弁不由分说便将蒋介石反剪双臂拉了出去,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哇哇大叫或者大声喊冤,或者极力求饶,可是蒋介石却进口不言,默默不语,任由他们拖了下去,似乎是吓破了胆子说不出话来,不过看他神情却是安之如怡,没有丝毫的慌乱。
孙传芳冷冷一笑,道:“听说你入狱期间读的是传习录?”
蒋介石头也不回地说道:“是!”
“难怪心智如此,是不怕死了!”
蒋介石回头看了孙传芳一眼道:“怕,只是大元帅心无杀意,便不怕了。”
“果然有些门道!拉过来!”蒋介石再次被推倒孙传芳面前,孙传芳冷冷地说道:“小子,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为我去做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