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头不要紧,陆荣廷当真是万念俱灰,精神恍惚起来,靠着自己这千把人除了一声还没干透的军装和只能哄人的无弹步枪之外,当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吓走几百号土匪山贼是不在话下,可是遇到正规军那可就是扯淡了。看瞅着后面大军杀气腾腾而来,犹如索命的小鬼,这边又束手无策只能引颈待割,其中滋味当真慢慢都是黄莲的味道,堂堂七尺男儿潸然泪下者有之,但绝大数已经放声大哭起来,陆荣廷想制止这些人的哭泣,却又于心不忍,生死大事,就让他们痛痛快快哭一场的,什么军纪威严此时都是扯淡,终究是暴尸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砰!”
突然从前方传来枪声,前方又闪出一支军队,陆荣廷咣当一声摊在了地上,,口中直说完了,接着双目一番白眼,便昏死过去了,马济见了赶紧将他抱住怀中,又是扣人后,又是盆凉水,好半天陆荣廷才缓过气来,马济忙说道:“大哥醒来!”陆荣廷哀嚎道:“后有追兵,前有强敌,老兄弟你为什么要叫醒我来,我的金戈铁马,我的宏图壮志如都只能在梦中驰骋了,你又为何叫我醒来?”
“大哥咱们有救了!”
“咱们有救了?”一听到有救了,陆荣廷当即从马济怀中窜了起来,反手扯过马济追问道。
马济伸手指着前方的军队说道:“大哥,你听这动静儿,这军歌,是老唐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便从鼻子哪里一分为二,热乎乎的鲜血喷了陆荣廷一脸,腥味却从嘴里冒了出来。身后的骑兵部队已经冲了过来,身旁满是兵士们愤怒的反抗,绝望的挣扎以及奋力的向前。陆荣廷此时已经顾不得马济身后之事了,他毫不犹豫地丢弃了老兄弟的尸体,反手一枪,将冲到身边的骑兵击毙之后,纵身上马,一面射击一面朝着前方奔去,前方的军队见双方激烈的争斗只换来一面倒的屠杀,不能忍地加快了速度,将浑身是伤的陆荣廷接了过来,随后和骑兵部队展开了激烈的对抗,追兵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苦战良久,最终因为人数上的差异被迫撤离,不过也留下了衡州之战中最为惨烈的一场对抗,一个团的骑兵厮杀过后,回到衡州城时也仅仅只剩下不到一个连的人数了。
常振邦闻名情况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对叶济说道:“好厉害的唐继尧,来的竟然这般迅速,倒真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叶济笑道:“环视四方,只有湖南这南北战场之地对于西南来说才是最有市场的,也是最为弱小的目标,这柿子自然要捡软的捏了。”
“让张云法率领一支骑兵部队追过去,会不会将陆荣廷等人一网打尽呢?”
叶济道:“唐继尧的军队千里迢迢从成都赶到衡州,依然是强弩之末,能被派去救援陆荣廷又能击退咱们卫队师骑兵团的部队必定是精锐之师,不过再精锐的师团经过千里驰远后再次展开一场激烈的大战之后,必定是后劲儿皆无,慢说是张云飞去了,随便从卫队师中拉出一个团来,也足以收拾这些人了,只不过大人绝不会这样做罢了。”
“陆荣廷久占广西,湖南之地,没有他,东南军队便可顺利接管这些地方,本官难道脑袋被门挤了,放着好好地广西,湖南不要?”
叶济若无其事地说道:“大人的脑袋很清醒,知道想要得到广西,湖南这些桂系的地方,这陆荣廷就绝不能死,只要他活着,桂系就是西南的一个派别,广西与云南的关系便是亲密战友,可是这陆荣廷一旦身死,桂系必然崩溃,唐继尧便可成功接手广西,湘西等地,到时西南派系成为一体,必定是东南心腹大患,所以大人才不会这样做!”
常振邦道:“这陆荣廷该死,屡次兴兵作乱广东等地,危害甚广,却不能被我东南生擒活捉以正军法,当真有些遗憾,只是不知道唐继尧会不会动手呢?他若动手,便是极好的。”
叶济道:“八年之前,唐继尧或许会杀陆荣廷出口恶气,可惜八年后的今天,唐继尧成长了许多,从当年那个逼蔡锷出征四川的小伙子成长为连孙猴子那样大言不惭地都可以在昆明称孤道寡的一代枭雄,大人你说现在的他还会杀陆荣廷吗?少不得给他一个西南军副统帅的位置,在昆明统帅府中安享晚年了。”
常振邦叹了口气道:“民元至今,段祺瑞,王占元,曹锟,张作霖,陆荣廷这些过去威风凛凛鼓动中华的大人物们如今一个个成了受气的人物,段祺瑞梦断天津,皖系一败涂地,王占元被孙传芳反超,武昌成为西安的附庸,曹三爷名存实亡大权尽数落到吴佩孚手中,张作霖主力溃败,实力大减听说已经重用张学良,郭松龄等人改革军事,想不到便是这西南,也有唐继尧这般勇猛精进之人,当真是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叶济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人之常情,大人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开,又如何能够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新时代中蓬勃发展呢?”
常振邦道:“先生教训的是,对于每一个敌人本官都不敢小觑,只是东南四周的敌人成长的太快,而东南却日渐萎缩故步自封,若不抓紧时间翦灭群雄,只怕是还没等到孩子长大为人,本官便要告老还乡了。”
叶济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了中国的这些英雄豪杰,还有外国的杰出领袖,大人若是不能端正心态,积极进取,将如今故步自封的东南将领改建为中国最有活力和朝气的地方,即便是百战之后赢得了中国,也会输给外国的。”
常振邦苦笑道:“先生教训的是,振邦是深有同感!当年大北洋时代,何等兴旺,只因为故步自封,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需求,一份为冯,段两派,再分为直系,赣系,奉系以及如今西安孙传芳的镐派,以后还不知道分出多少,相信大部分会从咱们东南分化出去吧!若不趁着如今东南势力强盛之际,一统中华,难道还要讲战火留给儿孙吗?”
叶济道:“大人这个看法很对,不过却也不对!”
常振邦道:“先生为何说的如此矛盾?”
叶济道:“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派系,人就是派系,大人你又如何能够怎不让东南产生派系呢?只怕东南会在大人的打压下,不能像冯国璋派系那样简单的分为直系赣系,反而会出现更多更小的派系,那样的话,我东南只怕要任人鱼肉了。”
常振邦听罢大为惶恐,道:“先生所说的却也是振邦一直担心的,谁知道被先生一语道破,想必先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还望先生能够教我!”
叶济道:“派系不能避免,唯有将这些小群体拧成一股绳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自然齐心协力,大事可图。”
常振邦想了想,脸色十分沉重地说道:“那该如何将这些小群体拧成一股绳呢?这个目标又应该如何设立呢?”
叶济微微一笑道:“其实大人早就做到了,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早就做到了?”常振邦疑惑地挠了挠了头,显然他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感冒。
叶济道:“大人能够统帅千军万马,将成千上万之人汇聚于自己麾下,与大人一起建功立业,难道不能将区区几个内部派系汇聚于自己的旗帜之下吗?”
常振邦一愣,五分钟之后,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振邦似乎明白一点,却又感觉不明白,总觉得有那么一层窗户纸遮挡着,让振邦有些茫然!”
叶济道:“皇帝只有一个,臣民却有万千。统帅只有一个,士兵却有万千,这层窗户纸很薄,似乎是个人都能捅破,但真正捅破的又有几个呢?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切就在大人的无形和一念之间了。”
常振邦点点头,道:“还望先生给些资料参考。”
叶济道:“清宫中有本资治通鉴,据说是司马光亲手誊抄的,数百万字无一错字,别字,可谓价值连城,据说如今皇帝陛下迫于宫中费用紧张,想要卖掉,大人若是能够重金买来,想来是极好的。”
“资治通鉴大名鼎鼎,我早就想读了,没想到今日才能得偿所愿,振邦这就派人孝敬皇帝陛下。”常振邦道:“不过振邦愚钝,光是一本书怕是不成吧!”
叶济道:“宫廷中曾经收录过王阳明的传习录的原稿,此书大人不妨也一并收入囊中!”
“王阳明的心学很是厉害,本官在东瀛的时候时候也久闻大名,只是此书并不容易读懂吧!”
“读懂了的人无一不成为绝代豪杰,东瀛英豪东乡平八郎所贴身佩戴的印章便是一生俯首拜阳明。东瀛人读了尚且开创了黄种人击溃白种人的壮举,何况大人是我中华嫡民,从小耳闻目濡,或许会开创更加辉煌的伟业也说不定!”
“先生莫要取笑我了。”常振邦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传习录并不好明白,振邦怕是要读上一阵子了,目前的情况可是如何打败唐继尧,征服西南。”
“大人觉得征服天下和征服西南那个更容易,那个更好呢?”叶济反问道。
常振邦当场有些蒙了,片刻之后才说道:“一统天下自然最好,可是难啊!征服西南虽然不好,却很比征服天下要容易的多。”
“错了,大人你真的错多了。”叶济很是严肃地说道:“大人眼中或许征服西南是统一天下的捷径,却不知在老朽眼中,大人征服西南不容易,但征服了西南的同时会失去统一下的机会,这其中的道理老朽原以为大人是知道的,谁知道大人原来不知道,当真是可惜,可惜了。”说着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