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士诒此人老谋深算,端的不好对付,只见他云山雾罩说了一大堆话,听起来他对常振邦依然倾心相许一般,可是实际上全无半点落在实处,都是场面上的敷衍,不过能将敷衍说的这么真诚却也少见的很,一斑可窥全豹,这般说话之人在经济之学上断然不会没什么本事,难怪其人在财政部任职之时,能保证整个北京政府的平稳运作,若是能将其人收入囊中,东南的财政应该能让他做更多地事情吧。
可是其人显然没有南下的打算,尽管戴雨农的密探已经探明此人曾经在借道河内在昆明逗留过一段时间,也曾和孙猴子,汪精卫有过深入的接触,据说也西南方面也曾想让他出任主管财政的总裁官,可惜被他巧妙地推辞而了,由此戴雨农得出此人不管正统还是叛逆只想入主中央财政,对于其他地方则是不屑一顾的,东南只要一天不自立,就绝对没有让他过去的可能,虽然这种结论在来的路上常振邦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常振邦还是有些不死心,等到正式见面之后,常振邦才知道果然如同戴雨农所分析的那样,尽管结局如此,常振邦还是送上一万大洋的银票当做朋友之间的见面礼以方便彼此之间的再次走动,对此梁士诒并没有拒绝,只是给了常振邦一百股交通银行的股份作为礼尚往来。
“雨农,一切都如你料想的那样,这个财神爷不是中央不好请啊。”常振邦叹息地说道,从他的话语中显然并没有死心,毕竟交通银行的一百股折合下来也有一万大洋左右了,可是大洋是死的,股份可是有分红的,这不就标明梁士诒此人有心和东南走动吗?
戴雨农道:“梁士诒此举是与咱们东南的势力交好,可以借助咱们的力量入主中央财政,又可以让他的财政政策在东南得以实施,一举三得,当真是个人物。”
常振邦道:“如此财经人物,沉沦于内阁轮回之中,戏弄于政治斗争之中间,却能保得收支平衡,也是难得,中央早日实现事权合一,财政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戴雨农道:“大人英明,相信梁士诒一定能在大人的天下里做出一番大事业。”
常振邦道:“梁士诒家中定派要人保护好,尤其是那些与他来往的有反东南倾向之人,他们之间的交谈都要如实的汇报,切勿掉以轻心。”
戴雨农道:“属下明白了,会按照大人的意思办得!不过……”
常振邦察觉到戴雨农心里有话可说,便鼓励他道:“不过什么,只要对咱们东南好的,你不要怕只管说就是了。”
戴雨农道:“直皖大战,赣系虽然得到了山东,安徽两个省份,看似不多,但是算上东南五省份,咱们的已然超过了西南和东北成为天下第一大藩镇,成为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属下觉得……”
“住嘴!”林焚冷冷地说道:“这些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情报站长所能干涉的。”
常振邦道:“无妨,雨农有此心,本官甚是欣慰,林焚你就不要指责雨农!”
“雨农,大人虚心纳加是为上者的美德,但是下官也要有下官的本分,有些话该将便是脑袋掉了也要说,豁出命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有些话不该说就不要说,就算忍不住也不要说,这也是下官报答大人的方式。”林焚道:“不过你愿意说,我不阻拦你。”
戴雨农想了想,咬着牙说道:“如今东南机构人浮于事,就拿京津两地情报结构来说吧,太多,太杂,太糙,为大人效忠送死可以,但不足以为大人建功立业,卑职希望大人能够授权卑职全力改造京津两地的情报站的工作,以便更好地为大人效力,还望大人批准!”
林焚大吃一惊,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小子刚上任,便要掀摊子,这还了得,人心涣散京津两地的情报工作岂不是要陷于瘫痪,想到这里他当即大吃一惊,厉声呵斥道:“戴雨农,这些事你不要碰!”
常振邦看了林焚一眼,见他态度紧张,冷汗让脸上的青筋更加凸起,情绪似乎很是激动,对于改革机构从来不是讨人欢喜的事情,前有商鞅吴起中有八司马之乱后有王安石张海岳,寿终正寝的没有一个。就因为有太多的例子了,所以改革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对组织的赤诚和个人的奉献牺牲绝不会插手改革,戴雨农此人提出这种要求,想干出一番事业的年少轻狂是有的,对东南的赤诚也不能说没有,只是常振邦更倾向于前者罢了,唯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才能够解释这一切吧,尽管戴雨农的年龄并不比他小多少。
“你真的想要这么做?”常振邦不置可否地问道。
戴雨农十分阵中的点点头,道:“还望大人成全。”
常振邦道:“我说过你是京津两地的情报主官。至于想用那些人做事,那些人当差都是你应该管的事儿,没必要让本官成全。若大事小情况都要本官管的的话,要你们这些人何用?”
“大人,如今会谈在即万万不能如此!还是待会谈之后再作打算的好!”林焚劝阻道。
戴雨农道:“林焚大人的意见很是中肯,不过卑职却认为时不我与,时不我待,裁撤人员机关的事情不放等待会谈之后在做,但是行政效率办事效率不如现在去做,或许能够为大人带来惊喜。”
常振邦想了想道:“你连这一层都想到了,我也只好让你撒手去做了。”
“多谢大人成全!”戴雨农道。
常振邦道:“办事之时,只要为了东南,本官便是你的后台!”
林焚道:“你好要记住,东南是大人的东南!若是忘了这一点,大人也保不住你!”
“这个卑职自然明白!”戴雨农道。
林焚欣慰的一笑,回头问道:“大人,不早了,要不要卑职送你回六国饭店?”
常振邦淡淡一笑,道:“现在回去太早了,人说北京城内的好风光一半是在晚上,今天两位随我忙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咱们大家不妨出去好好玩玩。”
林焚笑道:“大人想去哪里呢?八大胡同还是什刹海!”
常振邦笑道:“你们送我先去什刹海,然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林焚笑了道:“大人说笑了,八大胡同那边是我们收集情报的地方,并不是我们潇洒的地方。”
戴雨农道:“林大人说的对,那种地方并不适合我们。我们还是陪同大人一起去什刹海吧!”
常振邦道:“若真的如此,同去也好。”
车子到了什刹海,来到一处简陋却颇具风雅的小店前却出来三四个清宫打扮的尖声太监,对着常振邦便道吉祥,常振邦一愣的瞬间,便被这些太监迎了进去,等缓过神来的时候,戴雨农已经点下了一些特色菜肴,道:“大人不要惊慌,这些太监是前朝皇宫中出来的人物,因为身无一物,便只好凑了几个钱在这里开设一些酒店换取衣食,他们穿着清宫服饰也是为了招揽生意,而那些来此的客人也是为了享受一些清宫帝王服务。都是一些可怜人,大人就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计较了。”
林焚也说道:“大人若是不喜欢,咱们换一家也是就是了。”
常振邦听罢,叹息了一声,道:“但凡能养活的孩子谁愿意送入宫中当太监了,这些人也是命苦,本官若是嫌弃他们,岂不成了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小人了?”
酒菜被太监们小心的端来,比之一般的酒店小厮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都察觉到他们小心,那是一种唯恐踩坏脚下的冰掉下去死无葬身之地的小心,伴君如伴虎的君威溢于言表,这种表情让那些过来的食客们感到了十分的满足,让被人侮辱被人欺压的他们感到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
林焚道:“都是宫里的菜式,很不错的,大人不妨尝尝。”
振邦轻轻地品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别致,不由得又多吃了一口,道:“光是这份手艺放到外面的酒楼也是一个月上百大洋的主儿。”
雨农惋惜道:“因为是太监,所以都瞧不起,别说掌勺了,便是今年去应征当小二都被人轰出去。不在这里还能在那里呢?”
振邦点点头,道:“掌柜的,酒色不错,赏二十大洋!”林焚马上将大洋拍在了掌柜的桌子上,掌柜的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见是赏赐忙大声道:“厨子张三,快出来谢大爷赏!”掌柜的的声音雄厚像个正常人家,只见他一声招呼,从后面走来两个衣衫褴褛女相汉子,只见他们缓缓地来到常振邦身边,跪下口头,嘴里不停地感激着,常振邦道:“你的手艺不错,赏你是应该的,不必如此。”
两个太监这才缓缓地站起来想要回去继续掌勺,谁知道半途被人伸出一脚摔了个大马猴,引来不少人哈哈大笑,两个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欢喜的笑着,想走,却又被人一把拉住脑后的辫子道:“爷给了你一脚,你怎么不过来谢谢爷?是不是瞧不起爷?”两个太监相视一眼,马上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谢谢大爷的恩德!”那人听了哈哈大笑,从衣服中摸出一把铜钱劈头盖脸地丢了出去,道:“这真是没卵儿的贱东西,这是爷赏的!”两个太监忙如哈巴狗一样趴在地上将钱一枚枚捡了起来。
常振邦瞥了一眼此人,才发现此人不过是个人力车夫罢了,衣衫肮脏充满汗气,竟然也如此牛逼,可见这些太监地位有多低,不过这也是有中国特色的平等,他们只希望自己与比自己地位高的阶层平等,对于那些比他们地位低的人士才不屑一顾,甚至还以侮辱这些人引以为荣,引以为乐。他们最常用的话语便是我们和白人是平等的,至于黑人永世为奴就好了,说来当真是可笑,也唯独中国才会具有这等特色的平等。
“这些太监倒是可怜!”常振邦忍不住哀叹道。
戴雨农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指出要,谁让他们生在这个阶层严重的国家,谁让他们父母贫穷无法养育子嗣!谁让他们生的太早没有赶上大人创造的天下。”
常振邦听罢不禁笑了,道:“林焚你话里有话啊!”
戴雨农笑着说道:“卑职哪里敢呢只是说出了大人的心里话。难道说大人的天下还容不得这些可怜人?”
林焚大吃一惊道:“林焚注意你的言行!你喝醉了!”
常振邦伸手指了指戴雨农,笑了道:“这小子哪里是喝醉了,是用话激我呢?本官虽然留学东洋,但也是读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书长大的,本官的天下何止要让这些可怜人有容身之处,还要让他们靠着自己的手艺生活的衣食无忧,做到老有所养,少有所依,中有所用,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这样的一个百姓可以活下去,活的好的天下,希望诸位能够帮衬东南早日实现。”
戴雨农,林焚纷纷正色道:“卑职戴雨农(林焚)为了让大人的天下早日到来,奉献微薄之力。”
常振邦想要再说几句鼓舞人心之语安抚一下这两位部下,不料此时门外冲进来不少东洋武士,为首一人很是骄纵,上去一脚便将笑脸相迎的太监踹翻在地,引来不少中国客人哈哈大笑,似乎倒在地上的人不是中国人似乎。
“打得好!”刚才人力车夫大笑着拍手叫好,那个东瀛武士见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我打到了你的族人,你为什么拍手高兴?”
人力车夫道:“你这洋鬼子说话可不好啊,他们这些人这么说是中国人呢?你就是砍死了他们老子也只有叫好的份儿!”
武士迷茫的看了一眼那些刚刚爬起来的太监,道:“你们有仇?”
“且,想什么呢?”人力车夫不屑的说道:“这些人是太监,是会说话的畜生可不是人,更不是咱们天朝上国的人!他们在老子的眼中就是猪啊狗啊,这等东西,你打了狗一脚,难道我能不高兴吗?哈哈。”
“那你是不是人呢?”武士问道。
“老子当然是人了!”人力车夫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妈的,你算什么人,在风老爷面前还不是狗一样!”他同桌吃饭的人笑着说道。
那人力车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风老爷有钱有势,我同他比自然不是人了。”
“小山君,这便是大部分中国人的精神面貌,习惯了也就好了!”东洋人后面站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个叫小山君的武士只是迷茫的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老者也没有太多解释,而是径直来到常振邦的桌子前,道:“常君听说你要迎娶樱子小姐,不知道可有此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