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北邻山东,南抵安徽,此处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故城墙深厚,四周訾寨众多,又有大兵被毕泽华故意安排调遣,当真是固若金汤,陈炯明等东南军将领一路而来,均为此地山河险要所折服,纷纷低声以华中军为假想敌,商讨起攻略之策,那些华中军的将领听了无不心惊胆战,传到毕泽华耳中,却微微一笑,满是得意之色,不由得怕欣赏的看了赵元任一眼。这以商丘为台,一方面展示华中军强悍,震慑东南军使得常振邦不敢觊觎华中,另一方面怀柔安人,重待东南军,与之结恩义,如此软硬皆施方可保守华中一地的高招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东南军将领的各项举动也早在赵元任的预料之中,说给了他,如此看来事事按照赵元任的算计,自己在曹直,常赣两大派系之中摇曳生姿独霸华中的心思也是跑不了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起来,可是看到毕金剑对赵元任轻蔑鄙视的态度,不由得叹了口气,自语道:“鱼有鱼路,鳖有鳖途,老夫执掌华中是这般模样,老大督军华中之后,自有他的名谋良将帮他,老夫何必又费那心思!”
正寻思着,已经到了商丘城下,只见城门洞开,归德镇守使宝德全率领一干华中军将领跪在左边,开封道全道大小文武官员跪在右边,毕泽华与常振邦等人,不过别人跪着,开封道道尹叶济却是站着前面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宝德全见毕泽华来了,满脸谄笑地迎了过去,上去便是一个老式绿营中盛行的打千礼,还没等毕泽华吩咐,便跪在地上,声若洪钟地说道:“卑职归德镇守使宝德全率领归德镇守使全体官兵恭迎巡阅使常大人,督军毕大人!两位大人安好!”
毕泽华指着宝德全,很是得意地对常振邦道:“此人宝德全,虽然出身不好,但为人诚恳,能打硬仗,是老夫的肱骨之臣,若赵先生是老夫的诸葛先生,这宝德全便是老夫的猛张飞。”
常振邦看了一眼宝德全,笑道:“当真是一条好汉!老师有此人襄理,何愁华中不稳!”
听了常振邦的赞扬,宝德全,毕泽华两人面上均是十分的满意。此时开封道尹叶济缓缓地走了过来,对着常振邦和毕泽华仅仅只是作了个揖道:“两位大人远道而来,开封道上下文武百官已经出城恭迎大人已久,也在城内杀猪宰羊做好了犒赏三军,两位大人着实不宜久在城门之外,冷淡了商丘人们的深情厚谊!”
毕金剑在常振邦耳边说道:“又是个顽固不化,不识好歹的老不羞,华中便是有这么多家伙,才让钱德发闹出了不少事,有朝一日老哥我若当了权,早晚将这些老不羞都赶到黄河里面,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他是毕泽华的大公子,未来的华中督军,说话想来肆无忌惮,所以这番话倒也没瞒着叶济等人。
其实在毕金剑眼中这叶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与徐大总统同年中进士的老家伙了,前清便是开封道的道尹,虽说中间被袁皇帝暂时代理了华中高官,但终究还是没有成为正式高官,反而被人踹下来,至今还是个开封道道尹,当真是越活越愚蠢。对于这种人自然不用给什么面子。
赵元任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对着叶济拱手道:“叶大人,大公子进来忙于公务,脑子有些转不开了,还望大人看在督军大人的薄面上不要计较!”
毕泽华也笑着说道:“老叶,这孩子忙于军务,脑子有些转不开了,你这做叔叔的可不能一般见识啊。”
叶济冷冷地说道:“大公子是武将,吾人是文官,吾人怎么会和此人一般见识!两位大人快快进城去吧,不要让这么多文武官员和老百姓干耗着了。请~!”
毕泽华对他这番话有些反感,一双好不容易才鼓捣出的慈眉善目一下子挑了起来,他敬这叶济是徐世昌,袁世凯的老人,凡事让他三分,今日他如敢给自己搅场子的话,便是天王老子也得收拾了,常振邦见状,忙说道:“兄弟们随我北上一路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实在困顿不堪了,还望督军大人能让我等兄弟进城修养一番。”毕泽华见常振邦这样说,只是狠狠地瞪了叶济一眼,笑着拉着常振邦的手昂首在跪着的文武官员之间大步踏入了归德城。
“归德文武百姓恭迎两位大人入城!”
跪着的文武官员恭恭敬敬的喊着,两侧则是无数穿红戴绿,手持花环,打着条幅,捧着鸡蛋,提留着茶水酒壶的男女老幼,他们一见大军抵达,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欢迎声,声音整齐划一,动作也是千人一面,紧紧地攥着白面馍馍边往东南军和华中军那边伸去,伸去了又不舍得放下,眼巴巴地想要缩回来,却又惧怕无比,好在这个时候军队匆匆过去,也让这些百姓送了一口气,趁机左右打量见没有生人,便将那偌大的白面馍馍一把塞在嘴巴,鼓得半张脸都凸了起来,正侥幸得意之时,直觉身后猛地一扯,整个人便被拽了回去,还没看清是谁,便被拖到隐蔽处,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打的进气少,出气多才算做吧!
进城之后,先是陈炯明的粤军吃喝,后是从徐州改变的二十九师,三十师去吃喝,最后才是赵老四的卫队师,错落有致,就算重蹈汉阳孙传芳蒙翻一个师的覆辙,也不只是全军覆灭在饭口上,毕泽华对此大为不解,赵元任却忍不住点点头,所谓进退皆有法度,这才是正真的用兵之道,是毕泽华无论如装都装不好的。
镇守使府衙之中,早就摆满了一桌桌的满汉全席,这毕泽华打着讨好常振邦的心思,自然用的都是上等珍惜的材料,据说掌勺的大师傅都是皇宫里出来的,所以这顿饭常振邦等人吃的很是开怀,席面上华中军的大小军官也极其热情的拉着关系,尤其是卫队师中的赵老四等人,本来就是从华中军中走出去的,亲朋古旧自然不少,赵老四也不怯场,谁来都给面子,谁的酒都喝,大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姿态,不过也亏他善饮,一杯杯喝趴下十七八个华中军大小将领,搞得华中军人人自危,毕泽华叫苦不迭,常振邦趁机说道:“多谢老师款待,学生如今酒足饭饱,有些累了。”
毕泽华道:“振邦累了的话,便让金剑扶你去后堂歇息一会儿便是了,他可是有很多话,要和你这好兄弟说呢?”
毕金剑当即丢下手里的猪肘子,胡乱抓起一块餐巾擦了擦满手油渍的手,抹抹嘴才大大咧咧地说道:“常老弟,我带你去!”说着伸手一抓常振邦便要拽他而去,却不想他身子最近空虚的厉害,哪里拉得动常振邦,拉扯不成,反而咣当一下撞到了常振邦的怀中,常振邦忙将他搀扶住道:“老哥,醉了,我看还是小弟搀你去吧!”
毕泽华见毕金剑如此丢人现眼,脸色不由得铁青起来,刚想发活,赵元任笑着站起来道:“既然大公子和常大人都醉了,不放让我去吧!”毕泽华大喜,却装作生气的模样训斥了毕金剑一顿,道:“你们这些小崽子,就是不让老人们省心啊!那就有劳贤弟费心了!”
三人到了毕泽华为常振邦预备的房间之后,毕金剑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十分得意的说道:“老弟,老爹对你可是定好的,丝绸被褥红木床,逍遥之差一女郎啊,哈哈。”
赵元任则小心翼翼地从屋内探出头看了看左右,没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轻轻地为常振邦,毕金剑各自倒了一杯茶,道:“大人,大公子请喝点茶水醒醒酒,接下来咱们该谈谈正事了?”
毕金剑接过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烟瘾便缓缓地如潮水般冲了过来,他一连打了若干个哈切之后,才伸伸腰,道:“一会儿叫两个漂亮的雏儿给常老弟暖暖被窝,也就是了,还能有什么正事?老家伙你当真是糊涂了。”
常振邦则恭恭敬敬地拿在手中,道:“老哥,你若累了,不放先到我床上躺躺,小弟现在头脑不清晰,还要喝点茶才好。”
“那多不好意思啊。”嘴里虽然这么说着,毕金剑还是打着哈欠,王常振邦的床上歪着身子一趟,没多久便呼呼睡了起来。
常振邦轻轻地用手碰了碰他,道:“老哥!老哥!”
叫了几声之后,毕金剑只是伸手推了推常振邦的手,翻个身子,依旧呼噜呼噜地睡着,见他如此,常振邦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赵元任道:“大公子睡了,赵先生的事儿估计要好办的多了。”
赵元任叹了口气,道:“放在以前,或许会庆幸吧,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不会伤感,只是不知道大人准备好了没有。”
常振邦道:“看来那闹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的学生运动,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赵元任扫了常振邦一眼,叹了口气道:“个人荣辱与国家兴衰相比算不上什么。老夫此来是为了华中的前途和归属,希望常大人能够与老夫推心置腹商谈一番。”
常振邦道:“先生能够放下一家一姓的忠诚,已经难能可贵了,晚辈自然不敢以欺瞒之心亵渎先生。”
赵元任看了床上的大公子一眼,道:“老夫此来是受华中督军毕泽华大人所托与东南九狮巡阅使常振邦商讨联盟之事。”
常振邦笑道:“毕泽华以华中归附东南,以我马首是瞻的条件来换取我支持毕家父子世守华中?”
“这个条件不好吗?对于常大人来说并不吃亏吧!”赵元任道。
常振邦道:“这个条件不错,只是说实话,以毕泽华这样的泥鳅,怎么可能只对东南效忠,同样的条件,相信他已经开给了曹直了吧!”
赵元任先是一愣,随后满意的点点头道:“常大人能想到这一层,难怪三五年间便占据了东南,不错,这个条件确实开给了吴佩孚,曹锟也答应下来。”
“有吴佩孚的保证,毕泽华大可放心就是了!”常振邦笑道。
赵元任道:“吴佩孚此人有狼顾相,不可以太远,太远则遭他记恨,不可以太近,近则恐被其噬!如今曹直不以两省之地方对抗众口铄金之段祺瑞,成功之后,归附他的人必然不少,越是这样,他便越是要将华中圈为他的地方,才可驾驭群雄,争霸天下!所以不管曹直胜负,华中都是有危险的,唯有投靠常大人的才能保得华中一地,这是老夫对毕督军的进言。”
常振邦道:“这个条件太过单薄不说,不过先生如今也不会为毕家多费口舌了不是吗?”
赵元任道:“如今中华文化有亡国灭种之危!老朽甚是担忧,思来想去唯有以华中之地换取大人对中华的维护的许诺,还望大人不得推辞才是!”
常振邦想了想,道:“老先生的好意,振邦心领了,可是亡国灭种之说,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赵元任叹了口气道:“万事皆有定数,世间哪有不败之军?不亡之国?上古时代,埃及国耀武扬威,中华文明吾人道津,春秋战国,中华文明几度被荆楚文化所灭绝,自汉唐之后,中华文化才发扬光大,等到了西学东渐之时,两相比较,也是分庭抗礼,等到甲午战败,国人却归罪了文化,文化何其无辜?再者而言,如今世界万国我中华位居世界第六,亚洲第二已经是不低了!只要养精蓄锐,不煽动吴勇,自可富强与世界之林,乃亥别有用心之贼子,动辄以天朝上国来煽动无知村氓,在这些人眼中似乎只要国家不是天下第一的国家,便是积贫积弱不可救药,实在是无知的很,如今这些人更是断我文化,毁我根基!若中国之人不说华语,不写华文,不习华俗,又如何从茫茫世界中分我华夏出来。”
常振邦道:“老先生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从振邦东瀛求学之时,曾于东京见过大学生和教授讨论西洋文化,中华文化,东瀛文化之比较,老教授说文化很简单,父母叫孩子是boy还是息子都不会改变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会促进国家的强大,西洋国家意大利曾经是欧洲的中心,不也被大清帝国的海军吓怕了吗?真正在乎的是国民,只要这个国家的国民积极向上充满朝气,这个国家虽然落后也能崛起,若这个国家暮气沉沉,不思进取一味推诿,便是世界第一也终究被会被后来者拉下来,所以国家的希望不在于文化而在于国民!”
赵元任感慨道:“可惜这样的老师在中国是没有的,便算有也是不被认可的!”
常振邦道:“先生不就是这样的老师吗?若先生厌倦了华中,振邦欢迎先生去广州军校任课,希望先生将这个道理给那些孩子说清楚,让他们摒弃怨天尤人的思想,变得充满朝气起来了。”
赵元任道:“大人能有这样的心思,老朽当真感激不尽,华中……”
常振邦突然对着赵元任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了,转身抽出腰间佩剑,朝着门外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