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南昌七座城门便依次洞开,自从赣匪军李烈钧逃亡东瀛,李侯爷主政江西之后这么早开城门还是头一次,不过江西人被李侯爷惯出来的慵懒却不是常振邦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不过也算不错,没有多少人的南昌青石板大道上,方便了那些前来报到的地方军政要员的快马奔驰。
日上三竿之后,督军府客厅之中已经坐满了江西中北部的地方军政大员,武的有赣北镇守使吴金彪,赣南镇守使李廷玉,赣东镇守使岳兆麟,代理九江镇守使张友华,抚州混成旅王熙凤,南昌城防司令刘世发。文的有民政长戚扬,庐陵道尹董锡成,豫章道尹周岸登,江西警备总监,南昌警备总队,更有大英帝国的国际友人巴西里重做调停大员出息列座。众人心目之中不过是常振邦在军事上先人一步平了南昌的叛乱才有了今日护军使的位置,说起一个师的九江军来说并不庞大,岳兆麟,吴金彪等人并不在意,倒是李廷玉的赣南军队让这些人侧目,毕竟李廷玉是北洋嫡系,皇上跟前能说得上话的人,只要他的兵进了南昌城,上面肯定中意他主政江西,别人就算有反对意见也没用,就不像常振邦现在这样将大家请过来好说话了。再他们看来,常振邦占了南昌城也并非坏事,起码以他的资历,大家相互制约起来,好处是均沾的,
常振邦在副官长张小六的陪同下,来到了客厅的诸位,人还没坐下,便对着众人作了一个圆圈揖,道:“各位兄弟能来到南昌,坐在这件客厅里与我好好说话,这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我常振邦再此先谢过诸位兄弟。”说完又是一礼。
“常振邦,自从第六师的弟兄随马师长出征湘西云贵,如今赣北的军队正值新建,不易为外人多加干涉。”
“赣东第二团和第三混编旅龃龉不断,融合进程并不顺利,若是外人多加干涉的话,怕是于军不利。若是激起哗变,大人怕是难辞其咎,还望护军使大人三思。”
“护军使大人主管一省之军事,这政事是不是就交给各地自行处理?”
……
看着下面这下文武官员炒成了一团,常振邦不觉头疼起来。巴西里见状,忙站起来说道:“护军使常大人,在座的都是九江各地的顶梁柱,是须臾不可离开之人,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至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事后有的是时间说!”
他一个大英帝国的官员,身份自然超然,尽管很多人一看到他出现在这里,便知道他是过来帮着常振邦压阵,心中就算万千个不满,却也不得不给大英帝国一个面子。
众人纷纷出言赞同,常振邦当即说道:“那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朝张小六使了个眼色,张小六会意的转身取出一个精美的金丝鱼鳞盒,打开盒子之后,毕恭毕敬地取出一封电报双手递到了民政长戚扬的身前。
常振邦道:“昨天???到皇上电报,正式册封江西民政长戚扬为江西巡按使,恭喜戚升任巡按使。”
戚扬接过张小六的电文,得意洋洋地说道:“皇恩浩荡,戚扬谢主隆恩,戚扬效忠新朝,努力国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常振邦道:“贺喜戚大人了,李侯爷养病期间,江西的政局方面的事情就有劳戚大人了。”
戚扬哈哈大笑看了在坐的极为道尹道:“这是戚扬分内之事,说不上辛苦,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天下苍生。”
庐陵道尹董锡成和豫章道尹周岸登小声嘟囔了几句,虽然他们并没有任何职位上的升迁,但是没了李侯爷的掣肘,他们终于可以正常程序,按照自己的意思的进行各自的政务处理了。这也不能不算是一件好事。
常振邦道:“本官请各位同僚贤达来此一会,便是为了解决江西军政局面上的分歧,如今政事方面的安排,不知道诸位还满意否?”
戚扬道:“护军使的安排堪称公正合理,我等文职官员并无异议,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安排,本官想和诸位文职同僚开个小会儿,商讨一下江西政局以后的发展。”
常振邦道:“本官这里没有别的事情了,还请戚扬大人随意。”
戚扬,周岸登等人刚要起身离去,巴西里脸色不觉一沉,有些阴沉,想说什么,却见常振邦丢了个大有深意的眼神过来,想是这其中还有别的门道,不得已只得将内心的怒火稍稍压制下去,坐在了一旁。
吴金彪一见常振邦让出了江西的政务权利,便将软弱的标签贴在了他的头上,不等文官们走完,便站起来抢着说道:“大人在政事上的安排很好,不知道你是如何安排江西军事的,话说,咱老吴对常老弟还是佩服的,不过佩服归佩服,谁若是敢动老子盘子里肉,就休怪老子翻脸无情不顾念同僚之情!”
岳兆麟忙过去一把按住吴金彪,道:“老吴弟兄有话好好说,振邦老弟是明白人,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的道理,他不会不懂,你这么冲撞护军使大人是不对的!”
王熙凤冷笑着说道:“上下有别,护军使掌管一省军务,两位只不过是镇守使而已,不管两位大人是在这演戏也好,是真情流露也罢,希望两位大人明白这个道理。”
吴金彪勃然大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新近提拔上来的混编旅罢了,居然敢跟老子犯浑……”
“犯浑又怎么样?”王熙凤傲然道:“你手中一个混成旅,老子手中也有一个混成旅,谁怕谁?有本事咱们拉起队伍来比划几下!”
“够了!”常振邦拍着桌子大怒道:“北洋要团结!这是皇上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看,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没等孙猴子和蔡锷的乱党打过来,咱们自己就乱了!”
吴金彪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那是我们北洋,你他娘的算哪门子北洋啊!”
“老吴,看护军使大人怎么说话!”岳兆麟道。
常振邦道:“英雄不问出身,我虽然不是北洋单咱们是葵丑年间一起追随李侯爷南下平定叛乱的弟兄,既然咱们是弟兄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呢?诚然小弟现在成了江西护军使,在外人眼里小弟在官职上是高过了诸位哥哥一头,但在小弟眼里哥哥还是哥哥,兄弟还是兄弟,两位哥哥还是小弟应给尊重的,至于如何处理两位哥哥和小弟的关系,小弟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两位哥哥是否同意!”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不说老子怎么能知道呢?”吴金彪道。
岳兆麟瞪了他一眼道:“老吴说什么呢?护军使大人虽然是咱们的小兄弟,但眼光却是在我的那个之上,不用说也是好主意啊。”劝完吴金彪,岳兆麟笑着对常振邦说道:“大人能想到的办法想必都是极好的,在下洗耳恭听!”
王熙凤恶狠狠地盯着岳兆麟吴金彪两个人,什么也没说,也不用说什么,倒是李廷玉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边喝茶品茗,跟没事人一样,其他的人也拿他当影子一般,就好像他根本就没出现在这里。
常振邦淡淡的说道:“听调不听宣!”
岳兆麟闻言大喜,吴金彪却又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低头问道:“啥叫听调不听宣!”岳兆麟道:“知道二郎神不?”吴金彪道:“当然知道了。玉皇大帝的外甥。比孙猴子还要厉害!”岳兆麟道:“玉皇大帝逼死了自己的妹子,二郎神恨死了他的这个玉帝舅舅,玉帝也自知理亏,便封他为“英烈昭惠显灵仁佑王”,道号“清源妙道真君”。但二郎神始终对这个舅舅不理不睬,坚决不在天庭居住,而是在下界受香火,帐前有梅山七圣相伴,麾下一千二百草头神,对於玉帝是“听调不听宣”,就是说只服从命令,没事别套近乎。这就是‘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你懂了吗?”吴金彪阴沉着脸点点头,狠狠地瞪着常振邦,突然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过去,王德旺赶紧挡在常振邦身边,与他掰扯起来,这吴金彪大吼道:“干,常振邦你个兔崽子,竟敢做老子的舅舅,老子弄死你这个混蛋!”
岳兆麟很是尴尬地朝着常振邦看了看,上前走过去,一把将吴金彪拉过去,道:“老吴你个土包子,常兄弟什么时候要做你舅舅了,真是胡闹,那句话的意思是,只要咱们臣服常大人,给常大人面子,常大人不管咱们的事儿,只要咱们不太放肆的话~!”
“哦,老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这种好事,你就应该通俗易懂地说人话啊,你可倒好非得拽文,让我误会了不是?”埋怨过后,吴金彪对着常振邦拱手道:“大人真够意思,你这个兄弟老吴认了!刚才多有得罪,兄弟你千万别介意,回去之后老哥哥自有一份心意!”
常振邦笑了笑道:“瞧老哥哥说的,咱们兄弟一场再说这些未免有些过了。”
“大人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大人顾念咱们的兄弟情义给了咱们弟兄这么多的好处,老吴误解了大人,也有我岳兆麟解说不对的责任,这样吧,我愿意编练一个师的精锐陆军为大人镇守赣东,同时我赣东方面愿意资助大人五万大洋作为平乱军资,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吴金彪一双眼睛如金鱼一般死死地瞪着岳兆麟,心中暗自称叹,这小子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啊,出五万大洋就从常振邦这小子手里拿了一个师的编制,自己也不能拖了对方的后腿才是,他哆哆嗦嗦站起来道:“老岳当真爽快,老子出七万大洋作为自己不长眼重装了大人的赔罪,同时也愿意在赣东训练处一个师的军队为大人守土安民!”
常振邦微笑着看着这两个人,眸子中一道精光一闪而过,呵呵笑着说道:“两位老哥哥当真是太客气了,振邦还能说什么?只不过咱们九江全省只有四个师的编制,如今九江一个师,赣南一个师,南昌一个师,加上马老将军的第六师已经全部满员,若是冒然再加两个师的话,怕是皇上那边也说不过去啊,不过两位哥哥鼎力支持振邦出任护军使,也不能不给两位哥哥一个交代,这样吧,待会我和巡按使商量一下,从庐陵道,豫章道的城防团中各自划分出一半来归两位老哥哥调遣用来维护地方,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吴金彪道:“谁支持你……”却被岳兆麟捂住嘴,岳兆麟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国家体制毕竟轻易便更不得,大人目光如炬,我等佩服,就按照大人的意思办吧。”
江西四道每个道都是二十个城市,半个道德城防团便是十个团,比一个整编师还还多了一个团的武装力量,虽然说武器装备差了些,却大部分是见过血上过战场的老兵,比招来的新兵蛋子可是强太多了,沾了这么大的便宜,这两个人还能说什么,闷声大发财吧!同时在心里已经占到了拥护常振邦的一面了,便是李侯爷安康了之后,他们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常振邦,除非有人给他们更大的好处。
常振邦笑着说道:“既然诸位哥哥都没意见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办了。”说着他将巴西里推到前面,道:“为了表示江西文武官僚对大英帝国出面调解的感谢,本官决定江西方面的面粉大额交易优先考虑巴西里先生,希望诸位哥哥可以考虑一二。”
吴金彪和岳兆麟想了想,不知道常振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好端端的又跳出来个洋鬼子来啊,大家说的不是好好地,这洋鬼子哪里调停了?
巴西里看了这些人一眼,淡淡一笑,操持着古怪到令人发笑的中国话道:“承蒙护军使大人抬爱,让鄙人见识到了如此具有中国特色的合作方式,鄙人不胜荣幸,作为这次合作的见证人鄙人衷心的祝福各位大人荣华富贵,步步高升,至于大人说的面粉交易的优先权,诸位大人不要过分解读,帝国不差钱,只要面粉好,帝国愿意以市场价格大量收购,并保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赊账。”
岳兆麟轻声道:“老吴你看到没,常振邦这小子怕咱们后悔,让这洋鬼子当见证的。至于面粉什么的那都不是事。”
吴金彪小声道:“见证就见证,老子怕个鸟啊!这么好的条件,傻子才反悔呢?只不过你说这洋鬼子真的这般爽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岳兆麟道:“洋鬼子重视契约,不重视人情,这一点还是信得过的,不就是面粉吗?卖谁不是卖?还不如给这洋鬼子一个面子,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谢谢诸位大人的抬爱,大英帝国会记住诸位大人今日的善举,他日帝国必有回报。”
巴西里见目的达到之后,很是满意地坐了回去,继续品起茶来,沁人心扉的香气总让他感到了中国人的博大精深文化,只是很可惜,中国人除了和别人吹嘘的时候几乎从不关心自己的文化,在他看来,这个国家的文武百姓不是掉进了钱眼里,便是掉进了权利中,根本无限估计别的美好的东西,偶然遇到几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也不过是倒腾文物的商人和公子哥而已,这是他们民族的硬伤,所以他们的科技在停留在了发现时代,只要能变成钱的立马传承了下来,不能换成钱的便消失在浩瀚的历史废墟之中,一旦别的国家开始便有了某种技术,为了吹嘘便挑字眼的拿出来展示,就如那个好笑的勾股定理来说吧,有个叫商高的人拿了一把尺子说了句勾三股四弦五,便大大方方恬不知耻地将勾股定理当成了自己的,可惜只不过是一个特例罢了,知道十几年前中国的华蘅芳才借助西方数学知识用中国的方法证明了这个道理,二千年间他们不过是勾三股四弦五罢了,也仅仅是勾三股四弦五。
不过比起文化和科学,这些东方人对于权力的把握不得不说是登峰造极的,便如眼前发生的事情,出于对常振邦此人的了解,他并不觉得此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他的权利,更不要说损害自己的权利去讨好他人,可是这不合道理的一幕便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眼前了,常振邦先是放弃了处理江西政务的权利,又放弃了对赣东赣西两镇的军队管理权,这样的他除了管辖之下多了一座南昌城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在此时,传来李廷玉淡淡的声音:“诸位似乎忘了还有我这个赣南镇守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