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道四五十个正副县长在接到常振邦的电报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发愁,有人收拾收拾包袱就朝着九江城中奔去,有的却是先给李纯和文和发去了电报,毕竟这县太爷的位置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捞到就被人摘了帽子吧!
文和接到电报之后便丢到了一边,这些人若是被常振邦拿下乌纱帽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件坏事,倒也免得让他再做恶人了,早在常振邦接任浔阳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又将浔阳道底下的官员又卖了一轮,这一茬被常振邦撵走滚蛋之后,也好安排下一批官员早点去上任。
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要看看常振邦如何处置这批被自己和李纯安排过去的官员,若是轻描淡写,动个一两个,三四个,也在意料之中,说明此人不足为虑,浔阳道还是自己和干爹李纯的下金丹的鸡,若是得罪的太厉害,也好让李纯好好看看常振邦这半个北洋人是如何嚣张跋扈的,不久更能显得自己这干儿子孝顺吗?
打定主意之后的第二天文和才让人发电报回去,那些急的如热锅上蚂蚁般的县太爷看到电报之后立马有了主心骨,套上大车,带上银票土特产品,吆五喝六的直奔九江城。
这些县太爷到了九江,本应该先去道尹衙门述职,但常振邦借口道尹衙门年久失修,让他们去镇守使衙门述职,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常振邦自从上任道尹之初便一直镇守使衙门办公,虽然不合规矩,但也算是权宜之计,所以也没想太多,抱着土产,揣着银票便去了镇守使衙门,可是这镇守使衙门是军事部署,戒备森严,各个险要的位置都有重兵保守,而且这些兵士们的眼神极为不友好,简直拿他们当刺客看待,当真让这些人如坐针毡,可是这些人又不敢妄动,生怕稍有不妥便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大兵拿下去真当了刺客。
好不容易等到了张小六,张副官出来,只见他面色严峻,只是看了众人一眼,拱了拱手说道:“道尹大人今天清晨便去巡幸军营了,请大人稍坐片刻,若是诸位等不下去,不妨先下去,待会大人回来之后自会通告诸位!”
“大人说笑了。”修水知事率先站起来说道:“我等身为下属,怎么敢让大人等我们?我们还是应该等大人才是。”
“对,张老哥说得对!我们应该等大人才是,哪有让大人等我们的道理!”剩下的县太爷纷纷应和着。
张小六吩咐守在大厅两侧的兵士们为这些县太爷上茶之后,便以军务繁忙为由,退了出去。
这几个县太爷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张小六之后,转身交谈起来,这些人都是一路货色,交流起贪赃枉法的手段来当真是毫不含糊,恬不知耻。
“张大人,听说你那边税收都已经收到了民国九年了,当真是爱民如子啊!”
“承让了,赵大人还是你厉害啊,孩子出生有户口费,新婚有破红费,老人死了有了账费,当真是深入民众,是我等效仿的榜样啊!”
“为人民服务啊,咱们再怎么厉害也不如李先生的手段高啊,推进什么那个叫什么来找,老詹。”
“那个叫暂住证的东西,可真是了不得,只要下面老百姓进城,就要办这个东西,没有这东西就不能留宿,还要关在牢房之中,当真是防微杜渐,难怪李先生哪里从来没有孙猴子的乱党捣乱。”
“这算啥啊,还是赵老哥手段高,花样多,小弟最喜欢的还是赵老哥对付那些告状的刁民的手段,当真厉害。”
“谁说不是呢!这先罚钱,后扒房,老婆孩子往大牢里那么一丢,任那些穷鬼再刁钻,还不是乖乖地回来磕头赔罪!哈哈。来让我等以茶代酒敬赵老哥一杯。”
有人号召,边有人不影响,那个被唤作叫赵老哥的中老年官员哈哈大笑着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众人也喝光为敬,两边站岗的兵士十分厌恶的看着这些所谓的父母官们吹嘘着,恨不得开枪突突了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们才好。
时间在这一壶壶的茶水中过去,越来越多的县太爷,副县太爷到了大厅之中,可是这些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常振邦露面,只得继续吹嘘着恭维着,只是这茶水当真是越喝越淡,最后几乎茶水都让这些人喝成白水了,这一下有人不满意了,修水县知事想出去弄些本土宁红茶回来在诸位同僚面前卖个好,谁知道他刚抬起一只脚想要出去,便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兵士一把推了回去,道:“道尹大人吩咐过,诸位都是旬阳道的肱骨官员,维护诸位的安全是我等兄弟的当务之急,所以还请这位大人不要随便走动,以免兄弟们不好向大人交代!”
修水县知事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马弁,这那里是保护,分明是看守,不过这些狗崽子得了道笑着道:“诸位兄弟客气了,本官倒不是想要乱走,只是想去些茶叶回来,让诸位同僚……”
还没等他说完,他身后的那个被称作李先生县知事走过来,恶狠狠地说道:“老哥也是堂堂一县之长,朝廷名正言顺的县太爷,他们算什么东西,用得着跟这些丘八说什么?哥哥走就是了!”说真拉起修水县知事便往外冲。
这两个马弁见了,冷冷一笑,伸手往外一挥,便有一个排的九江兵士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上去便将这修水知事和李先生围了起来,抄起手中的枪托便朝着这两个两个人砸去,这李先生平日里欺男霸女着实有些手段,对于那些不服管教的刺头更是心狠手辣,光是他上任三个月,便扒了十九间民房,将这些告状的刁民家中不分老少一个个挖心剁肉杀了喂狗,至于那些长得有些姿色的女眷则被他卖到了窑子里面换钱去了。当真是闻名变色的主儿,可是到了这些九江军面前却连屁也不算,不一会儿便被这些九江军打了个鼻青脸肿胖了两圈,尤其是他说出了自己是湖口县知事的名号之后,更是让湖口籍的兵士一下子红了眼,刚才还只是本着教训一下这些贪官污吏的心思打打,现在可好当即成了报仇了,不一会儿便被这些湖口籍的兵士弄得半死,。
周围那些兵士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将这些湖口籍的兵士拉到了一边,两个马弁赶紧将修水知事和李先生拉了出来,修水县知事还好,知事挨了几拳,眼圈红了,掉了一颗大牙,至于那位李先生已经被揍得满口没了牙,出气多,进气少了。两个马弁一看这还得了,赶紧抬了大厅,派人找来驻扎在府衙内的军医过来看看,当军医说了句并无大碍之后,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时间这么一闹也尽了黄昏,周围飘来诱人的炊烟,当真令人兴奋起来,这些县太爷都是身娇肉贵的主儿,不一会儿肚子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可是这常振邦还是不露面,这当真让他们有些为难,榜样就在前面,这架势估计他们想要告退也是不能了,好在白水管够,这一壶壶的热水下去,总算暂时骗过了肚子的饥饿感,可是人一个个却像蔫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也不像刚才那般热情四溢地交流了,差不多每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老神在在样子。
可是常振邦还是没有被他们等来,他们等来的却是为了让这些兵士们刚好站岗送来的饭菜,这饭菜不过是一桶看不过油花的清炒白菜,一大桶肥肥地看不到肉丝的红烧肉还有一大桶看得见人影的鸡蛋汤,不过对着这些兵士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他们欢呼着坐在门口大吃大喝起来。
菜肴的美味和兵士们放肆咀嚼的声音,让这些县知事们很不舒服,被称为老赵的县太爷道:“我当时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肥肉,白菜亏他们吃的这么欢实!若是满汉全席还不吓死这些土包子。”
“就是,这寡淡无畏的白菜有什么可吃的,还有那些大肥肉我看了就恶心的要死,当真无法想象竟有人喜欢吃这腌臜之物。”他身边的一个书生打扮的县太爷很是厌恶地说道。
他们的话被这些兵士听了,便有兵士们舀了一大碗白花花的大米饭,上面浇了红烧肉的汤汁之后,再放上几篇肥肉白菜,那白白红红绿绿的样子别提多诱人,在这些人面前一晃,这些县太爷刚刚遏制住的肚子便开始再次欢快的叫了起来。
听得这一片肚子叫得声音,这些士兵便有人高声得说道:“站了一天刚,能吃上这么美味的饭食当真是令人愉快,你看着肉白花花的多有味,这白菜清脆清脆的多爽快,还有这白花花的米饭多白多香,吃到了肚子里不知道多舒服,回家娘子怕是要叫到天明了。”
“别说了,说的我还想吃了!”一个放下碗,吃的滚瓜肚圆的兵士拍着肚子,忍不住埋怨道。
“吃不下,你喝汤啊!这些鸡蛋汤清淡美味,喝上一口当真回味无穷!”刚才诉说饭菜可口的兵士忍不住盛了一碗鸡蛋汤递了过去,这汤水虽然照得见人影,但是飘着的清脆的葱花,黄黄的鸡蛋还有一两点油光光的香油,光看就让人想要喝上一口,那个吃饱了的兵士自然毫不客气,一口咕咚咕咚的便喝了过去。
这咕咚咕咚的声音最讨厌了,让这些县太爷们顿时慌了神,他们再也无法用那飘着茶叶子的白开水糊弄了,很多人已经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终于有人冲到门口,当即被换下来吃饭的兵士一把拦住,凶神恶煞地吼道:“干什么!道尹大人马上便来,这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多多等待一下。”
那个县太爷从袖子套出一百块的银票递了过去,说道:“两位小哥,麻烦通融一下,让本官出去吃口饱饭再回来面见大人,若大人见怪,凡事都有本官一力承担,于两位兄弟无干。”
“外面兵荒马乱,大人若有个什么差池,小人付不起责任,这位大人还是请在多等一会儿吧!若你执意如此,兄弟们刚吃饱了饭,动了粗,手下没了准头,可就不好说了。”说完双手一架,将这个县太爷推了进去。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那个县太爷坐在地上大声的呵斥着,声泪俱下。
“保护大人安全!”马弁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县太爷平日里做的那些勾当,谁不知道,若真让你们出去了,别说是活着回来了,就怕被九江城中的那些无知百姓生吞活剥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是等大人回来了再说了吧,那时候你们是死是活就和我们无关了。”
“我要见张友能张大人!”过来两个县太爷对着这些马弁说道。
“对,叫张友能出来。我们喂了他那么多金银美女,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啊!”
马弁嘿嘿一笑道:“怕是要让两位大人失望了,张副官从县里回来之后,遭了劫,人财两空,如今更是卧病在床,怕是要让两位大人失望了!”
“胡说,进来将我们引到这里的不就是张副官的意思吗?不会是张友能兔崽子收了咱们的钱还坑了咱们吧!”
“不能不防,让张友能给兄弟出来说句公道话!”
……
这些县太爷们如此招呼张友能,看来当初他们还真是给张友能喂了不少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出趟肥差啊,想到这里马弁却冷冷地说道“现在主事的张副官是张小六张六哥了。刚才和你们见面的便是六哥了。”
这些县太爷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如晴天霹雳一般,难怪道尹大人使出了如此手段看,看来毛病还是处在孝敬方面了,当初若是单独派人送来一份孝敬,今日万万不至于到了如此地步啊。
失望的情绪在大厅内弥漫合饭菜的香气胶合在了一起,让饥饿感再次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县太爷们眼神如有如无的朝着饭菜那边望去,那些刚刚与他们对峙过得兵士们似乎又饿了,再次撸起袖子蹲在饭桶,菜桶面前大吃大喝大说大笑起来,当真是热闹万分。
眼瞅着桶里大米饭一勺子一勺子减少,白菜一片片下去,肥肉一条条吃了,鸡蛋汤一碗碗喝了,越看越着急,肚子打鼓之声也就越来越大,很快便有人熬不住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从兜里拿出五十的银票递了过去,道:“兄弟行行好,给我来分饭菜吧!”
拿着饭勺的兵士笑着说道:“县太爷没真是客气了,这寡淡无畏的白菜有什么可吃的,还有那些大肥肉大人看了就恶心的要死,我可不能害了你啊!”说着便将米饭,白菜,肥肉口朝里显摆了一下,道:“更何况这些饭菜都是弟兄们吃剩下的,更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了。”说完他朝着旁边的两个兵士找了找手,道:“兄弟们吃饱了喝足了,赶紧收拾收拾给后厨送回去,若是惹怒了那些姑奶奶,下回咱们就只能吃米饭了。”两个兵士赶紧过来要收拾碗筷私动回去,里面又过来一个县太爷他一把握住饭菜的桶们,说道:“老弟行行好吧,等哥哥回去了,必有一份报答。”
“什么报答?不就是一份饭菜吗?还用的大人如此郑重!”兵士惊讶的说着,脸上漏出惊讶的神色,伸手却将饭菜推到了一边,完全没有让这些县太爷吃饭的意思。
“当年淮阴漂母便是给了三齐王韩信一碗饭,韩信帮助刘邦灭了项羽之后,想起漂母赠饭之恩,便送了漂母千金作为答谢,古人尚且如此,本官岂能做那不知道报恩之人?”
“韩信就是那个钻人裤下的家伙吧!”兵士想了想说道:“不过那种人既然都知道报恩,你是县太爷相信不会骗我,不过老娘说过这当官的花言巧语最不可信,我也不要大人什么千金不千金了,你们当官人家的女人最娇气了,我这小兵肯定受不起啊,不若给我一千大洋就好了,只要大人现在给我,我现在就给大人饭吃。”
这县太爷一见他竟然狮子大开口,张口便要自己一千大洋,顿时变了脸色,扭头就走,心想便是饿上一夜也没事,反正这笔钱不能这么出了。
兵士见他转手一走,很是恼怒,回头对着两个帮忙的马弁说道:“看什么看,赶紧收回去,别让后厨那些娘们等久了,平白挨顿骂!”
那个兵士说道:“大人今天若是不会来,估计要三天才能回来了,怕那些娘们干什么!”
这些县太爷听了顿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