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如一团浓墨泼洒在薄薄的宣纸上,掩盖了上面的所有花卉鱼虫,租界和九江城内混沌一团的漆黑根本分不清彼此,偶尔有几盏灯光亮起,不一定是租界,但灯光亮起一片如同黑色衣服上漏了一个大洞的地方,那地方八九不离十便是租界了。
这是块神奇的地方,本国人不能进入,外国人却成了主人,在这片土地上吆五喝六,称王称霸,便像这夜晚,别的地方说不得已经早早的睡了,唯有此地犹如不夜城一般,灯火通明,红男绿女摩登而又时尚。
几个喝得得意忘形的东方年轻人,都穿着不太合身的和服,踩着木屐,摇摇晃晃地从一家英国人经营的小酒吧中大摇大摆的出来。
“翟欧天君,这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可恨那些东瀛人实在太过小气了,若是能多支援几门大口径的迫击炮的话,今天咱们可就能品品那有名的陆家大小姐的了,呵呵。”他一身的东营打扮,却无法掩藏他一口的广式白话和内心的龌龊。
“君什么君,叫什么叫,这里是租界,咱用不着在装这些小个子的东瀛人了!哥几个这些天在租界中好吃好喝养好精神,老子还不信就攻不下这小小的九江城!”那个叫翟欧天的高个子很是不服气的说道。
“老大这是迟早的事!”一个带着用胶布缠着眼镜腿的年轻人,讨好地说道:“别看咱们实力弱,但是咱们进可攻,失败了就往这租界中一钻,那姓常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租界内放肆。我觉得等孙先生打天下,不妨攻占一地,就割让一地之租界,这样下来就算是那腐朽没落的袁大头也那我们没办法。”
翟欧天听了哈哈大笑道:“这是个好主意!东瀛人这么帮孙先生,孙先生可是在建国大纲明文写出了将满蒙心藏等地送给了东瀛人,咱们只要最富裕的十三省就好了,可惜那个袁大头一点都不懂事。难怪东瀛的大爷们要干点他。”
“就是,就是,满洲人,蒙古人,青藏人,维吾尔色目人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族类,为什么要死皮赖脸的赖在我们的地方!让他们从我们的海棠叶子上滚蛋!”另一个年轻人醉醺醺的说道。
“所以孙先生才要建立只有我们汉人的国家,只要这样才能向大东瀛帝国一样从新站立在世界国家之林,才能赢得我们汉人应该有的光芒!”翟欧天哈哈大笑着,从腰间摸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摸到,不禁有些恼怒。
“你要找的可是这玩意儿?”
月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照来,他的前面漏出了一个人影,人影明暗不定,让人很吃惊的是他手中竟然转着一个小小的银质酒壶。
“混蛋!老子为国为民你竟敢偷老子酒壶,老子要弄死你!”翟欧天满脸横肉,挥舞着拳头朝着对方冲了过去,那人嘿嘿一笑,手中的酒壶嗖地一声便丢了出去,如流星锤一般夹在这呼啸地风声,重重地砸在翟欧天的脸上,翟欧天惨叫一声咣当一下便摔在地上,引得周围那些醉汉的哈哈大笑,翟欧天更有恼羞成怒,右手揉了揉被酒壶砸中的脸,左手猛地一撑地,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张开双手如下山猛虎般冲向了前面丢酒壶的小子。
那小子嘿嘿一笑,迈开大长腿便消失在阴暗的街道前方,翟欧天拼命的追着看他身后的那几个醉汉也不由分说追了过去,这小子别看说的一口好官话,对着租界的地方倒是很熟悉,七转八转便将这些醉汉领到一处西洋别墅状的独幢楼房前,只见他轻轻扣了几下大门,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一条手臂粗细的缝隙,那小子刺溜一下便钻了进去,便如光滑的泥鳅一般,随之大门应声关闭,将追来的翟欧天等人拦在了门外。
“混蛋!快给老子开门!”翟欧天大怒着,挥舞起醋坛大小的拳头轰轰砸向大门,不久大门再次打开,露出了身穿燕尾服管家的半身,他是个东方人,头发一丝不苟被发胶固定着便如雕刻在他头上一般,镶嵌着金边的单片眼镜卡在他的右眼眶中,显得严谨而又古板,他打量了一眼这几个醉汉,先是很客气的用东瀛敬语问了一下,他们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拜访主人。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翟欧天一拳便挥舞了过去,嘴路不干不净地说道:“干,说什么鸟话,打了老子还想玩文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子是谁?兄弟们给我冲进去,弄不死这小子,老哥这口气实在难消!”那管家别克已经四五十岁了,身材也比较清瘦,看上去文文弱弱,似乎风大点就能刮走,却没想到这老家伙伸手相当敏捷,别克翟欧天那一拳呼啸生风,来势凶猛,可是却被这个老管家轻而易举的抓到随机往前一拽,肩膀一顶,这翟欧天便惨叫一声,重重地被撞飞了,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老管家十分客气的用汉语说道:“这里是武川家族的府邸,不是你们这些人所能放肆的对方!”
“混蛋!老子管你武川还是文川,兄弟们给老子上去,宰了这些这个老畜生。”翟欧天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两口土,狠狠地吼道,他身后的那些醉汉们也是酒壮怂人胆,根本就没想到这武川是个日本姓氏,还以为这是个中国小买办的住所,那他们哪能瞧得起啊,东瀛人是他们的恩主,他们惹不起,但这中国人就另说了,正好将白天起义失败所受的气统统发泄出来,接着一股脑便冲了过去,这老管家丝毫不怕这些醉汉,摆开架势正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有眼无珠的中国人时,只听到“啪”地一声,一颗子弹从老管家的天灵盖正中钻了出来,鲜血泉涌一下子染红了他的漫天白发,老管家睁着难以相信的眼睛噗通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一下子让这些醉汉的酒醒来了,就在这些醉汉愣住的同时楼上阳台处又出现了那个丢酒壶的小子,只见他对着醉汉很是轻蔑地拌了个鬼脸,接着便将一双臭鞋丢到了翟欧天的身上,翟欧天勃然大怒,一脚踹开们便冲了进去,接着便听到一阵东瀛男女的尖叫声和咒骂声。
刚才的枪声极大震动了夜间的巡逻的印度阿三们,他们也赶紧带着大队人马从英国巡捕房中追了出来,一把将这些人堵了个正着,原来这些醉汉上去便打晕了男子,将整个楼房和女人摸了个便,就是没有找到一点那小子的蛛丝马迹,不由得很是很气恼,正想冲着这女人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火气和怒气的时候,巡捕房中的阿三来了,男人最讨厌办事的时候被人打扰,顿时抄起房间内的东西,就朝着这些印度阿三打去,这些印度阿三见这些醉汉并没有什么重武器,便放下心来,打算将他们生擒活捉好回去立个大功,谁知道这些印度阿三还没碰到这些醉汉,便听到‘砰’‘砰’几声,冲在最前面的印度阿三立即软绵绵的倒在血泊之中。
这些印度阿三年纪轻轻,为了帮助帝国维持在华地区的统治利益,受印度总督和土邦主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先是去了上海培训,后来才辗转万里来到九江工作,不幸以身殉职。一个印度阿三,毫无利己的动机,把大英帝国的事业当做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献身精神,可惜这献身精神没有让他们的英国主子看到,更不能抵挡邪恶之人的子弹,却极大地震慑了他们身后的阿三。
这一下可让那些印度阿三慌了神,英国主子并没有给这些人全部配备手枪,只有为首的几个头目和有巡逻任务的值班巡捕可以有,说来也巧这些配备了枪支的阿三们都在刚才的枪声中被一一击毙了,剩下的阿三手无寸铁,却又不敢擅离职守,当真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屋内又是两枪,接着有人在楼上喊道:“驱除袁世凯的北洋军队,复位孙先生的皇位,取缔非法租界,兴我汉人志气!革新党一百零八条好汉在此,尔等不想死的赶紧滚蛋!”
这些印度阿三几乎都是印度语,英语,汉语三科达标之后才会来到这里,不过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实实虚虚,中国人有时候自己都弄不明白,又尤其是这些半路出家的印度阿三所能掌握的,他们一听到一共还有一百零八个这么穷凶极恶的家伙,顿时慌了神,又不敢走,只得拼命的吹起了口中的警哨。
一时之间警哨声此起彼伏,西洋白人老爷们纷纷停下了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一个个老实巴交的或回家,或沉默了,只见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印度阿三和英国水兵排着各自的队形朝着口哨声的传来的方向扑去。
这一下翟欧天等人的酒可是醒了,意识到大势不好的他们的,索性来了个鱼死网破,抄起手中的家伙,便朝着这些印度阿三冲了过去,希望能在这些人中杀出一条血路,这些印度阿三也不含糊,分出一部分人找来门板,铁板等护在身前,以防楼上那一百零八个革新党人开枪袭击,另一部分阿三则抄起警棍和翟欧天等人打作一团。
翟欧天等人的搏击技术明显的不如这些身经百战的印度阿三们熟练,但他们胜在都是一伙亡命之徒,干起仗来根本就不要命,倒也让那些惜命的印度阿三练练败北,翟欧天更是趁着眼前的一个印度阿三不备,一脚将其踹飞,散腿就跑,后面的革新同志们见老大都跑了,自己可不能落后,也纷纷甩开这些人拔腿就跑,这些印度阿三们顿时怒了,留下部分人马将小楼团团围住之后,抄起警棍扶起到底的同胞,吹着口哨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