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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忠义侯说,除了部分性格天生比较异常或经过专门?培训的人,人都是情绪化的,临场做出的真实?反应总是不够完美。
    若是有人答什么都又快又准,很?可能就是铺陈开一场骗局,早早想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回答。
    想要分辨清楚是不是骗局,就不要看?她?的表现,而?要去观察她?的目的。
    现在彭夫人就觉得顾闻溪的目的有点不纯,不像是仅仅为了认亲。
    可她?想不出顾闻溪的真实?目的有可能是什么。
    望着?顾闻溪手上那?些伤疤,念及如果数个巧合都真实?发生,的确存在她?口?中阴差阳错的可能,又怕是自己听故事听多了,疑神疑鬼。
    沉默片刻,彭夫人到底无法因无端猜测,说出怀疑的话。
    担忧被人伤害得伤痕累累的顾闻溪会被自己伤了心。
    她?侧眼看?向李桐枝,想要小声问问该是旁观者清的小姑娘有什么看?法。
    谁料入目却是小姑娘失魂落魄的神情。
    李桐枝见到顾闻溪,且得知了顾闻溪的名字,与梦中贺凤影亲昵称的“闻溪”二字正吻合上,无法继续像来?时路上那?样说服自己梦是虚妄了。
    她?的梦更像是预言,否则不会连真假千金这种只存在话本中的巧合都能出现在她?眼前?。
    正值她?心神俱裂时,顾闻溪像是因得到顾侍郎对身份的承认,喜极而?泣说:“我上京来?的路上,就有梦到母亲指引我来?与您相认,果然好梦都是会成真的。”
    好梦都是会成真的,那?噩梦呢?
    李桐枝痛苦地出神思考,注意到顾闻溪又向自己这边投来?目光。
    那?轮褐瞳用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滚了一圈,令小姑娘想到自己梦里做出害人行?径时,那?双眼也曾盛满期许地向她?这个凶手求救。
    是她?推的人,却不是她?救的人。
    过分真实?的梦境在李桐枝脑海留存下的痕迹,与真实?的记忆并没有太大分别。
    至少当下精神很?差的李桐枝难以分清记忆与它的边界线,
    尤其是在面?对被害者的时候,即便知道那?是在梦里,她?的心脏也被名为罪恶感的小虫噬咬着?。
    不禁逃避般埋脸在掌中,愧疚地难以面?对自己加害过的人。
    她?脆弱的神情落在彭夫人眼里,就像成了一只质量很?差的薄胎玉器,再多得一句话伤心话,就会被击破如蛋壳般薄脆的外壁,碎成一地残片。
    “桐枝、桐枝。”
    当着?顾侍郎的面?,彭夫人不好直接叫破她?的身份,只好温柔地小声唤她?的名字,轻轻牵动她?的袖子。
    李桐枝听到她?的呼唤,恍惚着?放下手,视线却仍然难以对焦。
    彭夫人看?见晶莹的泪水滚动在她?的眼眶,抿抿唇,当即没有任何犹豫地站起身,向顾侍郎点头示意道:“既然助你分辨完了,我就该离开了。”
    要如何对待回归的顾闻溪,是顾侍郎和侍郎夫人该共同决定的家务事。
    她?作为姨母,事后会来?多问一句表示关心,倒不必现在就掺和进去讨论。
    毕竟妹妹彭堇言死去,她?与顾嘉莹不熟,与顾闻溪更是今日?第一次见。
    现在她?更关心的人是精神状态很?差的李桐枝。
    不等?顾侍郎出声挽留客套,她?自顾说完告辞的话,便牵起李桐枝的手,领她?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离开门?窗紧闭的候客厅,呼吸到外间的新鲜空气,沐浴在阳光里的小姑娘得以远离她?惊惧的源头,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彭夫人取出叠放在袖中的丝绢绣帕,轻轻沾去她?眼尾处的湿意,怜爱地说:“殿下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吗?别担心,咱们马上就回府去,找医师为你看?看?。”
    言语间,彭夫人换回对公主应有的尊称。
    可心防脆弱的李桐枝现在有点受不了距离被拉远的称谓。
    她?可怜兮兮地抬起潋滟杏眸,小心握住彭夫人的手腕,像只受伤的幼兽用湿漉漉的眼睛向母亲撒娇般,嗫嚅道:“夫人,你叫我的名字吧。”
    彭夫人愣了愣,好看?的眉眼间缱绻入温柔,耐心地说:“好,桐枝,我的好姑娘,不要伤心了。我们这就回府,我命人去找凤影,让他也来?陪着?你好不好”
    被她?的温柔安慰住,李桐枝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头。
    不过并不需要彭夫人回府支使人去找贺凤影。
    她?们还?没有登上停在顾侍郎府邸前?的安车,就听到一阵马蹄声靠近。
    俊逸的少年郎勒马停住,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迎至安车前?,向彭夫人拱手拜了声“母亲”,接着?就全神贯注在自己心爱的小姑娘身上。
    下人在府上没有找到他,禀报彭夫人前?,向忠义侯禀报了九公主的来?访。
    忠义侯于是遣了解父子两内情的亲信往枭羽司一趟,告知了贺凤影情况。
    从刑房出来?一身血的贺凤影没想到一贯娇怯的李桐枝会独自出宫来?找自己,又随母亲一同去顾侍郎府上。
    他匆匆沐浴过,换上干净衣裳,便从暗道出来?,取马直接赶到她?们这儿了。
    李桐枝还?没完全收拾好伤心,一双眼雾蒙蒙地转向贺凤影的方向,想要看?向他,却不大敢看?。
    因此人面?向了他,却仍是垂着?眼,湿亮的鸦色睫羽压低,流露出无声的委屈。
    贺凤影的瞳色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顾侍郎府邸的牌匾,温和地问:“顾侍郎府上有谁惹桐枝伤心了吗?”
    并不是。
    真正惹她?伤心的其实?是待她?态度很?坏的贺凤影。
    贺凤影品出来?她?对待自己的沉默是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想了想能是因为什么,他压低身子,自下而?上地去瞧李桐枝的眼,伸手试探性将她?发凉的柔荑轻握住,哄着?她?道:“是我的错,桐枝难得出宫来?找我,我却不在,桐枝要打骂都好,别把难过憋在心里。”
    李桐枝仍是没吭声。
    他包裹着?她?的手便真砸在他自己的胸口?,砸出闷闷的响来?。
    分清他与梦中那?个人截然不同,小姑娘心疼,尽可能把自己从悲伤中剥离。
    她?呐声让他停手:“别... ...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又做噩梦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把噩梦的内容向他说出口?。
    贺凤影也不逼着?她?立刻说,轻声道:“不急,我们先回府,等?你宁神下来?慢慢说,好吗?”
    他准备送她?登上安车,骑马在侧,护送她?和母亲一起回府。
    然而?小姑娘却在他放开她?的手时,没有安全感地追着?捏住他的袖缘,哪怕是一会儿也不想同他分开。
    贺凤影拒绝不了她?的要求,看?了一眼母亲的安车。
    虽然车厢已经算很?宽敞的了,但是在坐下两个人后,再要挤进去一个身形高大的他,实?在过于勉强。
    他眉峰微动,考虑现在进顾侍郎府邸,向他们多借一辆安车,陪她?坐回去。
    “我能和你一起骑马回去吗?”李桐枝轻声问道。
    即便她?没学过骑术,有骑术超群的贺凤影在,两人共骑一匹马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会出现安全问题。
    然而?马上颠簸,马鞍也硬实?,远比不上安车舒适。
    贺凤影尝试着?劝了劝她?,见她?坚持,还?险些再次流下眼泪,只好答应下来?。
    从彭夫人车厢借来?一张厚实?的绵羊毛毯,铺好在马鞍上。
    然后贺凤影双手合握住她?纤细的腰肢,仿佛搬放易碎的瓷器般谨慎地将她?抱放到马上坐好。
    他拍了拍骟马的脖颈,确定一贯性情温驯的马匹不会忽然闹出什么幺蛾子,旋即踩着?马镫同样跨上马来?。
    “若是觉得颠得难受,就与我说,我将马速放更慢些。”
    贺凤影哪怕第一次学骑马时都没有这么小心地放慢马速,却还?是叮嘱了她?一句。
    李桐枝低低应了声。
    她?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胸膛,耳边就是他沉稳的心跳声,终于卸去心上沉甸甸的负担。
    情绪剧烈起落归于平静,竟一时搅得睡意上涌,小小打了个哈欠。
    “困了的话就小睡一会儿吧。”贺凤影纵容地说,承诺道:“就算你睡着?,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放心吧。”
    枭羽司的公务还?没有处理完,可并没有缺失他就无法推进的紧急事。
    他向跟在身后的亲随江浔微一颔首,对方就领会到意思,回去枭羽司当差,暂时顶他的班,把可以代为处理的事儿都处理掉。
    贺凤影感受到怀中娇美的小姑娘完全倾倒进自己怀里,了然她?该是已经睡去,原本凌厉的目光柔和下来?,连牵扯马缰绳的动作都下意识放轻。
    缓行?回到忠义侯府。
    *
    李桐枝睡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不知是贺凤影在身边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睡得很?好,没有做梦,是睡意消减自然醒来?的。
    睁开眼,映入目中的是陌生的绣床帐顶刺绣,月白绸上巧手绣了一朵芍药花,看?纹路走向,似是与她?送给贺凤影那?张画上的芍药是同一朵。
    约莫是贺凤影特意请绣娘找着?样子绣的。
    而?在她?床边,贺凤影果然遵守承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见她?醒来?,他从五杯热度不同的淡竹叶茶中选了那?杯凉得温度正好的递来?:“医师说这茶有清心宁神的功效,桐枝试试吧。”
    贺凤影经母亲提醒,命人请了医师来?看?李桐枝是不是身体有哪儿不适。
    可惜唯一能探出的只有心绪不平、郁结在心。
    心结可不是药物可以化解的,医师拿不出办法,被贺凤影催促着?开药治,只好写了张茶饮的单子让贺凤影去配。
    李桐枝坐起身,接过茶盏小口?饮下,轻声问道:“我这是睡在哪儿呢?”
    贺凤影清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道:“是我府上早就给你布置好的院子和房间。”
    这个地方在两人正式定下婚约前?就早早布置好了。
    每次贺凤影看?到李桐枝可能会喜欢、又不好直接带进宫赠予的名贵物什,就会在得到手后布置进这个房间里。
    比如玉兔捣药状的金制滴漏,比如彩绘蝶恋花足有一丈长?的四曲屏风。
    房间设计也便于李桐枝绘画,摆满画具的宽大书桌对面?是镂空雕刻可开合的窗牖,一经推开就可望见整个院落。
    四时花各自安排着?植种在不同处,无论春夏秋冬,院落内都会有可供李桐枝选择入画的对象。
    李桐枝有些难以置信地瞧过房间各处,就算不能说出每一个摆件的价值,也明白过来?这些饱含心意的东西?并非短时间里能够攒齐的。
    感动之余,心脏又酸涩膨胀得厉害——明明真实?的他待自己的心意如此坦率,为什么在梦中的他总会言真爱另有其人呢?
    贺凤影观她?经过休息,现在神态平和,尝试问道:“桐枝现在愿意和我说说你做的噩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