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孟凡歪着脑袋,他的右脸被打得发红,这一掌,打得很痛。
苍白苍白的月光从从窗子外落了进来,祁孟凡的床上好似有一层薄薄的霜。吴爷爷脖子上青筋暴起,即使只有微弱的月光,但祁孟凡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他眼中的怒火,还有他脸上未干的泪水。
祁孟凡一言不发,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吴爷爷粗重的喘气声慢慢弱了下来,手也松了,祁孟凡跌在了床上。
吴爷爷脸色逐渐转为苍白,他无力地跌倒在地上,他迷茫地坐在那里,银白色的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他浑身颤抖,坐在那里哽咽,他脸上是痛苦的表情,低着头,泪水在断断续续地抽噎声中滑落他的脸庞。
祁孟凡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眼睛一片迷茫。他麻木地喘着气,几次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恼恨地打自己耳光,沉重的响声却逐渐被泪水堵住,他默默地哭,说不出一句话。
吴爷爷忽的动了,他“咚!”一声跪下,趴在地上,脑袋埋进手里,他说:“算我求你了……去帮我们杀了他吧……看在你爹养你这么多年的份上……”
他的声音如此无力的苍白,但在这房间里,却是清晰地可怕。
祁孟凡跌跌撞撞地下来,他把吴爷爷硬生生地拉起来,他泪流满面,说道:“吴爷爷,你相信我……云凝不是凶手……”
吴爷爷缓缓地抬起头,他看了他一眼祁孟凡,却又转头看了窗外,他向两边看了看,苦笑一声,转身拖着干枯的身体,一步步地往屋外走去。
祁孟凡伸手去拉他,却拉不住。
他就这么一点点地向外面挪去,却忽然又停住了。他忽然又浑身颤抖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冲了出去,他像是发疯了一样向着门口冲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云凝。
吴爷爷恨了云凝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来,吴爷爷没有一天不想要杀云凝,或者说村子里除了祁孟凡,没有一个不想报仇。他们恨不得把云凝千刀万剐,抽筋剥皮,刮骨割肉,让他痛不欲生!即使是他死了,也要让他的灵魂受尽千般折磨!
现在,他日日夜夜都想要杀的云凝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怒火就像是熔浆一样喷发,这一刻,他失去了理智,经历过二十五年仇恨的折磨,他已经快要疯了。
他怒吼着,拔出一把短刀冲向云凝,下一刻,他的刀就会捅进云凝的脖子。
云凝面不改色,一脸淡然,他挥了挥手,一个金光的圈子就把吴爷爷包了起来,令他动弹不得。
眼见就要杀了云凝了,却又被这金光圈阻挡,吴爷爷当然恼怒。他愤怒地使劲用短刀捅这金光圈,用拳头狠狠地砸,用脚狠狠地踢,完全就像是疯子一般想要冲出光圈,却无济于事。
云凝看着他说:“你是麒赢族人?”
吴爷爷却毫不理会,他还是疯了一般手打脚踢地要冲出光圈。
云凝又问了一遍,还是一样没有反应,他摇了摇头,向门外叫道:“胖子,你来吧。”
胖一点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双手放在背后,胖脸很是严肃。后面跟着离音和云鹤。
吴爷爷本已经失去理智,这一刻看见胖一点走进来,却又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又跪倒在地,他说:“点爷,点爷!替我们报仇,替我们报仇啊!”
云凝虽然是匀耘老祖的徒弟,但一直以来麒赢族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胖一点不同,他是仅次于匀耘老祖的人,在整个梦鹄世的人都会尊称一声点爷的人,他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恶人。梦鹄世有今天,不仅仅是因为匀耘老祖,胖一点更是功不可没。
他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他有无上的威严。
胖一点把那金光圈散了,他走到吴爷爷面前,他问:“报仇?报什么仇?”
吴爷爷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二十五年前麒赢城屠城之仇!”
二十五年前的麒赢城一夜被屠,这是整个梦鹄世最大的疑案,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人们所谈论。麒赢族是整个大陆最强的一个种族,他们有极为凶猛的神兽祁赢,还有神秘莫测传说的祁赢帝,一直以来都居住在麒赢城,没有任何人敢去找麻烦。当初匀耘老祖一统梦鹄世,并没有与麒赢族发生过战争,不然最后的结果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所以麒赢城一直以来都与梦鹄世各大势力无瓜葛,更与云凝没有什么来往,只是过着自己的生活。
但是这样一个种族,这样一个繁华的城市,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城市变作荒城,麒赢族更不知还有没有幸存者,整个梦鹄世的人都在猜测究竟是谁下了如此狠手。
当然,猜来猜去,终归是猜到云凝的头上来。因为整个梦鹄世,除了云凝,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和麒赢族抗衡,而麒赢族也的确是云凝一直都在关注的对象,因为一旦他们动手,那必定是一场恶战。所以,最大的怀疑目标,就是云凝。
而幸存下来的吴爷爷他们,直接就认定是云凝动的手,除了他,梦鹄世没有任何人能够灭了麒赢族!
胖一点笑了笑:“那你的仇人是谁?”
吴爷爷伸出一根手指直指云凝,恶狠狠地瞪着他说:“就是他!云凝!”
胖一点却是压下他的手,他淡淡地问:“可是,你的证据呢?”
吴爷爷一怔,点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除了云凝还能有谁?难不成他要偏袒云凝?
胖一点好像猜出他所想,他说:“云凝不是凶手。二十五年前的事,你有去回忆过吗?我相信你能找到这份梦境记录,但是,你去看过吗?”
吴爷爷愣住了,二十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去回忆过这件事,因为他不敢,回忆看到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听到的都是满城的惨叫,他不敢去想,一次都没有。
胖一点接着说:“在进入麒赢城的每一个黑衣人的袖子上,有一朵七张花瓣的花。”
其实这一点,胖一点也不知道,梦境记录实在太过于血腥和残忍,血淋淋的场景令人无法再想些什么,又怎么会注意到那些黑衣人袖子上的花呢?何况那花本就是用绿色绣的,不去看还真不知道,这点还是祁孟凡发现的,胖一点这才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什么……”吴爷爷无力地说,他经历过屠杀,那时的心里,除了怒火和悲痛,还能注意什么?这花,他当然不曾看到过。
胖一点挥了挥手,吴爷爷闭上眼,去看那个梦境记录。
他看到了,在他们的袖子上,沾着鲜血的,罪恶的花。
他从梦境中出来,他只看了两眼,胖一点不想让他再看太多——那太残忍了。
梦境记录不可能有假,没有任何人可以造出或是改动一份这样的梦境记录,即使是匀耘老祖也不行。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二十五年来,他们都被自己的心骗了。
他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力量,甚至连魂都没了,一下子跌倒,他苦笑着,喃喃地说:“原来……原来……原来……原来……”晶莹的泪,涌出他的眼眶。
他忽然向后倒去,祁孟凡冲过去,抱着他的身体,他抽噎了一下,泪还是滚了出来。
吴爷爷呆滞地转过头,红着眼,张着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祁孟凡贴着他的脸哭。
吴爷爷说:“孟凡……爷爷错了……那一巴掌……你要……加……加倍……给我……我们……的……仇人!”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走了,瞪着眼睛,不愿闭上……
祁孟凡抱着他的身体,他说:“打得好……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