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机场清清冷冷、几无人影。出了机场, 更是连灯都没了。
    乌漆嘛黑的大路边，停着几辆低调的吉普车，有名穿黑色羽绒的男人靠在其中一辆车门上吸烟。
    看到他们一行出来, 那人狠狠抽了两口, 扔开烟蒂, 抬脚碾了碾, 迎上来。
    许清和才发现这是张元盛、张特助。
    这会儿的张元盛，眉目疲惫, 嘴唇脱皮, 一看就是严重睡眠不足。
    许清和张了张口：“张特——”
    “上车再说。”张元盛拉开车门，低声道, “eason他们都在等你。”
    许清和：“……嗯。”钻进车里。
    张元盛跟着进来，关上门。威廉上了副驾, 其他保镖各自分散上车。
    一行车辆悄无声息滑入黑暗。
    许清和看到前座表盘时速直奔一百八，默了下，转回来, 问张元盛：“现在是什么情况？”
    “工厂这边坍塌太严重, 挖掘工作还在进行, 各国记者、goldschs的股东、还有裴家人全都盯着……还有m国政府，他们想要插手挖掘工作，eason他们抗不住。”
    还在挖……都快要四天了。许清和握紧颤抖的手，深吸口气：“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张元盛：“你扛着boss手里55%的股权, 你只要站在那里就行了，他们想插手, 不过是仗着没人主事罢了。”
    许清和：“副总呢？这么大的集团没有副总吗？”
    张元盛：“有, 一个在k国总部, 一个在国内, 还有个在a国分公司，他们得出去活动，表示集团正常运转，稳定股价……”虽然效果不太好。
    见许清和脸色不太好，他连忙补充，“虽然股价跌了，但公司内部其实没有太大影响，大家都是boss带出来的人，项目什么的都是提前规划好的，执行不成问题……”
    他语气低了几分，“除了几个等着boss签名的新项目。”
    许清和强笑：“没事，等他出来了再签，晚一点不影响。”
    “……嗯。”
    车厢里陷入沉默，只有前座的威廉用m国语低声说着电话。
    对向车道驶过一辆车，远光灯打过来。许清和侧头避开光线，一晃眼工夫，就看到张元盛微微敞开的羽绒内里仿佛……
    他愣了下，低声：“你也受伤了？”
    张元盛下意识摸了摸绷带，道：“小伤，只是被飞溅的玻璃划了道口子。”他苦中作乐道，“刚好有个项目出问题，莉莉姐给我打电话，厂房内不许接打电话，我就出来了……就不到半个小时……”
    许清和：“……当时你们在几楼？”
    张元盛沉默片刻，低声道：“负三楼，正准备开机测试。”完了又立马补充，”那层设备多，浇筑的钢筋水泥柱也多，应该……”
    “还好”俩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看过工厂爆炸现场的照片视频的都知道，爆炸所在的楼房直接塌碎……地表已经这般严重，地底下、爆炸点周围怎么会不严重？在爆炸点边上的裴晟烨……
    许清和听到自己说：“老裴这么变态，肯定没事。”
    语气轻松，声音却带着颤。
    张元盛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
    前座的威廉接完一个电话，回头道：“挖到底层了，探测到生命迹象……底下还有活人。”
    许清和俩人精神一振。
    许清和再次看向前座的仪表盘，对着上面接近一百八的时速，咽下了到嘴的催促。
    吉普车在黑暗中疾行。
    许清和两天没睡踏实，却不敢闭眼，盯着车窗外不停滑过的黑影，脑子里仿佛想着很多安排，又仿佛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想。
    直到道路尽头突然冒出一片明亮……
    接着是各种机器、车子运行的动静。
    事发的工厂到了。
    吉普车慢慢减速，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停放的车辆，有些车辆旁甚至架起帐篷，再往前是临时棚屋……然后是吵吵嚷嚷的人声、机器声。
    车停了。
    许清和跟着走下车，望向远处宛若废墟的工厂区。
    高架的施工强灯将一大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挖掘机、铲车不停挪动，带出一车一车的碎石，吊车的操作臂在断壁残垣上方游移，一块块堪比小车的巨石被小心翼翼地拖拽出来……
    虽然看过视频……许清和看着那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三层厂房，差点站不住。
    绕过来的威廉一把搀住他，低声：“稳住，boss还没出来呢。”
    许清和深吸几口气，挣脱他的手，挺直腰：“嗯，走吧。”
    张元盛及其他车的保镖迅速围过来，簇拥着他往里走。
    围起的警戒线边，eason等人都蹲在那儿抽烟，注意到他们的动静，都赶紧扔了烟蒂，起身迎过来。
    他们一排车开进来时，候在外圈的乱七八糟的人全都闻着味般醒过来，看到goldschs这帮人的阵仗，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呼啦啦全冲上来。
    长枪短炮怼着他们，m国语、k国语、华国语……各种语言混杂，叽里咕噜地，吵得人烦躁不安。
    威廉等人将许清和护在中间，张元盛、eason等人护在两旁，一行人快步越过警戒线，有工作人员立马上前，将那群记者拦在警戒线外。
    到了这里，eason打头，用带着异国腔调的华语给他介绍这里情况。
    “……磁共振设备，对磁场技术、射频技术、成像技术有非常高的要求，年中的时候这边科研组才攻克了一个技术难题。boss这次过来是要看看成果，没有问题的话，明年中就能上市。”
    许清和略过那一堆的专业术语，问：“他原来的行程计划里，有这里吗？”
    eason不清楚，转向后边的张元盛。
    张元盛点头：“有的，要检测设备的佛罗利亚州分厂离这里只有两个小时，boss喜欢顺路把事情一起解决，这个行程是上周就定下来的。”
    许清和：“这行程是公开的吗？”
    张元盛想了下，道：“boss这级别，行程基本都是保密的，坐哪个航班、住哪个酒店，都只有助理和与会相关的人员知道。所以，知道boss行程的，应该只有我们几个，还有这个厂的领导层、科研组高层。”
    许清和：“列一下名单，把这些人最近的邮箱、通话记录全部查一遍……”他看着前边被吊起一块墙板的废墟，一字一顿道，“我不信巧合……谁沾了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众人静默。
    说话的功夫，天边慢慢浮现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许清和看了眼远处虎视眈眈的记者们，问eason：“股价是不是还在跌？”
    eason：“……是。”
    许清和点头，转身，朝着那帮长枪短炮的记者们走去。
    威廉紧跟其后。
    其他人愣了下，连忙跟上。
    许清和走到警戒线边，站定。
    威廉、eason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其余人等都站在后边。
    在场都不是傻子，戴着渔夫帽的高挑青年一出现，goldschs这帮家伙就以他马首是瞻，现在看他站定在前边，立马举起长枪短炮，闪光灯也咔擦咔擦地。
    许清和的渔夫帽压到眉宇之间，厚厚的围巾宛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他不怕被人拍，却也没心情露出脸被人八卦。
    他就站在那儿，扫了眼众人，开口道：“我是裴晟烨先生的爱人，我现在代表裴晟烨先生处理这场事故。如今事故当前，一切以救援为主。”
    众人震惊。
    他们猜到这位年轻人肯定是有身份、有来头的……没想到竟然是裴晟烨传说中的爱人！
    等等，他这是要当场开起媒体发布会吗？
    所有人的长枪短炮都架起来了。
    闪光灯、咔擦声不停。
    许清和顿了顿，接着道：“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前，我希望诸位媒体不要胡乱造谣，否则goldschs务必追究其法律责任。”
    有人用别扭的华国语问道：“你在这里，是不是说明裴先生果真在爆炸现场？”
    许清和坦然：“不确定。”
    张元盛刚好离开，跟着裴晟烨的保镖们联系不上，陪同的科研团、分公司领导都没挖出来……虽然，很大可能就在里面，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能下定论。
    他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记者们却不会管这些，直接就把他的话当确认了。
    有记者喊话：“现在已经是事发第四天，裴先生至今没有消息，是不是凶多吉少？”
    许清和冷眼扫过去：“华国有句老话，叫狗嘴吐不出象牙，意思就是，心性不好的人说不出好话。”
    他指向依旧在忙碌挖掘的救援现场，道，“所有人都在努力，所有人都在祈求伤者平安，你却在这里说凶多吉少，你希望我回答你什么？我说是的、是凶多吉少，你就能爆个大新闻了吗？”
    那记者估计没想到他这般厉害，竟然当着口诛笔伐的记者群体、当着数十支长枪短炮直接开怼，半点不留情面，顿时哑口。
    另有记者立马开口：“因为这场事故，goldschs股价大跌，贵公司会有什么后续措施和安排吗？”
    没有一字提及裴晟烨，却话里话外都在指裴晟烨已死，goldschs需要有安排。
    旷野的风飘起宝蓝色围巾一角。
    猎猎冷风中，许清和平静开口：“goldschs从来不是一个人的，goldschs有专业的领导层、有可靠的员工、有尖端的技术，并不会因为个人……而有所变化，goldschs一直良好运转，直到被市场抛弃。”
    又有记者尖锐道：“裴先生手里掌握着goldschs55%的股权，他的一举一动，相当于55名股东在影响着整个goldschs的方向和未来。现在他情况不明，goldschs不需要出个公告声明吗？”
    许清和：“我是裴晟烨先生的合法伴侣，也是他所有股权的指定继承人，我既然站在这里，goldschs一切都不会有变动，也不需要声明。”
    话音甫落，晨晖越过远山，洒落在废墟之上。
    沐浴着碎金的青年身姿挺拔，语气傲然，直接给goldschs按下一记强心剂。而裴晟烨那几名颇具代表的高管、特助，全都站在青年身后，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记者们哗然。
    闪光灯、咔擦声连成一片，
    说完话，许清和再次返回废墟前，站着看吊车、挖机来来去去。
    看了不到半个小时，eason等人的电话开始此起彼伏，全是各国合作商、供应商、以及各分项目、各分公司的咨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