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只见一道白色倩影亭亭玉立，望向她容颜的刹那，方琦心跳陡然一滞。
    这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一身白衫胜雪，青丝飘舞间，一股清香入鼻。她身段玲珑有致，如含苞待放的花蕾，一旦长成，必是倾城绝俗之姿。
    “小然……”方琦举目，正对上她的眼眸，但见她双目犹似一汪冰泉，皎洁如月光，顾盼之际，不胜寒冷，直欲将自己的一颗心冰冻，便真如那广寒宫般拒人千里，可望不可即。
    他素来玩世不恭，一张嘴便如黄河决堤般滔滔不绝，直泄千里，却在对上那双冰眸的瞬间语塞，一切言语如被冰封在他的心间。那里，是刺骨的冷。
    “姐姐，是我带哥哥回来的。”方灵出声，道出了少女的身份。
    方家而今的代家主，方玄的长女方然。
    “呵呵！”方然一声冷笑，道：“哥哥？他便哪有一点哥哥的样子？”
    她螓首微转，又对方琦道：“莫不是在外欠下了债，这便想起方家来了。”这般冷嘲热讽般的话语刚出口，她心头却是没来由的一痛。
    方灵苦笑，心道：“明明互相牵挂，又何必口是心非。”她哪曾见过那恬淡自若的少女如这般咄咄逼人。
    方琦道：“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我也的确不配做你俩的哥哥，但你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他目光恳切，心下一阵忐忑：“相信我！拜托了！”
    方然骤然对上他的眼眸，心下顿时一软，意乱情迷中，勾起了深藏心中的记忆。
    那一年，方琦九岁，方然七岁，方灵六岁。
    “哥哥，今天还带我上山去呗！”小女孩方灵摇晃着男孩的手，撒娇道。
    “小灵，上个月你才累得哥哥受爹爹责罚，将近三天下不来床，今天怎么又来胡闹？”方然捏着小女孩的鼻子，但温柔的嗓音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味。
    方灵顿时耷拉下小脑袋，一脸委屈，却是点了点头，道：“嗯！我不想哥哥受罚，我不去便是了。”心下却不由想到：“可是，那大鸟真的好漂亮啊！”
    一念至此，不由抬起小脑袋，偷偷的打量那比她高上些许的男孩，小脸布满希冀。
    在小女孩眼中，这便是天下第一号英雄，即便是爹爹，也只能屈居第二。
    方然顿生无奈，她知道每当方灵露出这般神气，事情哪还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果然听得男孩嘿嘿一笑，道：“他要罚便罚，我还怕他不成。”
    方然心下一紧，心道：“父亲向来对哥哥不闻不问，却唯独对此事看的紧，哥哥若再犯，必少不了一顿严惩，不如我与他们同去，也好替他抗下责罚。”
    又想：“但若我去了，也不知是否只让父亲更加震怒，反倒害了哥哥。”
    她犹豫不决，心中又不免埋怨起父亲来。
    哥哥如此叛逆，又何不是因为他的不闻不问。哥哥心中倔强，万般惹是生非，又何尝不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正思虑间，忽觉头上一痛，不由惊呼一声，抬眼望去，只见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晶莹的牙齿，道：“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心思，着实该好好敲打敲打！”
    说着，伸手又向她的脑袋敲去。
    她笑吟吟的闪开，道：“你比我也大不到哪里去。”
    方琦道：“我就算只大你一秒，也是你的哥哥，你这辈子都别想逃脱我的魔掌。”
    方然心想：“我又几时想逃脱了。”这么想着，不由小脸一红，转移话题道：“你们若要上山，可得带上我，我也好久不见小紫了。”
    这小紫便是她与方琦养在山中的紫睛龙鸟，初见时不过巴掌大小，现在却是真正的庞然大物了。
    方琦道：“难得小然有这般兴致，我怎敢不从。”
    方灵自是喜笑颜开，欢呼雀跃。
    三人偷偷摸进山林，心中皆是充斥着探险般的兴奋而紧张。父亲常说这山中大有危险，乃是禁地。
    但孩童满心好奇和叛逆，哪一刻不想去触碰那些大人口中的禁忌。方然与方灵虽大是乖巧，对于父亲的话不敢不从，但谁让她俩摊上这样一个哥哥。
    莽荒城靠山而建，山脉连绵数千里，为洛云天然的屏障，也是洛云最大的灵兽乐园。
    三人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瀑布前，只听轰轰作响，水流甚是湍急，如白龙入水，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方琦吹了一声口哨，声音远远传开，竟压下了水声。
    空谷传响，却不见有什么回应。
    他心中一沉，往日里只要他吹得一声口哨，那紫睛龙鸟不过须臾便至，哪里需要这般等待。
    “小紫呢？”方然道，目光中不由生出一丝隐忧。
    “或许是飞哪玩去了吧。”方灵道，却是将自己的想法加在了灵鸟身上。
    方琦笑道：“你以为小紫如你这般贪玩吗？”
    方灵眨着星眸，嘀咕道：“我哪里贪玩了。”
    忽听得一声凄厉的嘶鸣，方琦与方然对望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心思。
    两人当下带着方灵，急忙往声音的来源处急掠而去。
    行不出数里，只觉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一股腥气铺面而来，但见得山石之后赫然现出了两只庞然大物，一鸟一蛇。
    那鸟有五六丈高，双翼铺展而开有十丈长，雪白的羽毛泛着青色纹路，紫晶般的眼眸神秘而美丽，死死地盯着那巨蛇，一对龙爪寒芒闪烁，兀自磨划着土地，一声声凄厉的嘶鸣响起，如悲壮的号角，不是小紫又是谁。
    再看那巨蛇，更是硕大无比，约有数十丈长，此刻人立而起，亦有五六丈高，蛇身粗如擎天柱，七八人合抱而不围，一动则地晃山摇。
    它身上布满岩石般暗沉的鳞片，一双蛇目泛着绿光，血红的蛇信吞吐，摄人心魄。
    “小紫！”方灵惊呼，道：“那蛇好可怕！它是要吃掉小紫吗？”
    “小紫怎么不飞走？”方然急道。
    方琦目光忽而一凝，道：“它受了伤。”
    两女远远望去，果然见得那灵鸟的右翼羽毛脱落了大片，血如泉涌，心下皆是一惊。
    即便能再飞行，但此刻那巨蛇虎视眈眈，贸然行动，势必也让它在半空截下。
    方灵瞬间红了眼眶，急道：“哥哥，救救它。”
    方琦无奈苦笑，他虽胆大包天，但也不是无谓送死之人。那巨蛇只怕已达四品之阶，实力更在寻常孕神强者之上。否则紫睛龙鸟乃蛇类天敌，怎能被逼得狼狈至此。
    这种品阶的灵兽向来隐伏于山脉深处，很少在外围出没。但一旦遇上，便是灭顶之灾。
    他狠下心肠，便欲带着两个妹妹离去，这是他首次违背方灵的恳求，不为其他，只为两个女孩的安全。
    若此刻只有他一人在此，纵然丢了性命，他无论如何也要挺身相救。
    忽听得方然道：“四阶灵兽便是这山脉深处也极其稀有，这地界我们又熟悉得很，好端端现出一条巨蛇来，却是说不出的蹊跷。”
    方琦眼前一亮，似有一丝明悟萦绕心间，却又迷雾重重，只觉心如火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而这真相很可能便是救得小紫的关键所在。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两只巨兽又斗在了一处，那巨蛇体型虽大，但动作奇快，大口一张，如血幕笼下，阵阵腥臭枯草腐石，端的是剧毒无比。
    紫睛龙鸟动如脱兔，将巨蛇的攻势一一躲过。这个种族敏捷天赋奇高，若与蛇类灵兽同阶对战，便如猫戏老鼠般单方面虐杀。
    是以小紫虽受了伤，但短时间内亦不可能落败。
    方灵怒道：“那蛇以大欺小，真是不知羞耻！”她好几次想要跳出去与那庞然大物“一决高下”，尽被方然按下。
    方琦哭笑不得，又对方然道：“你带着灵儿先回去。”
    他终究是不忍丢下小紫，这灵鸟于他而言早已不仅仅是一只灵宠，而是伙伴，亦或是家人。
    方然一怔，见他目光灼灼，已是下了决心，只有道：“你若前去搭救，又要怎么脱身？你要抛下我们吗？”她说得焦急，一双眼眸隐隐朦上了雾。
    她虽也牵挂小紫，但若要哥哥冒着生命危险去搭救，心中亦不免万分犹豫。
    方琦咧嘴一笑，摸着方然的小脑袋，道：“傻丫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们，永远不会！”
    “拉钩？”方然不依不饶，伸出了小指，道。
    方灵顿时跃起，道：“我也要！”
    方琦无言，却也只好依了她们。他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妹妹的小手，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不能死去，他的生命不再只属于他自己。
    “呵呵！”思绪回转，方然心中一痛，道：“你到底便是抛下我们了！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