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许韫只是轻笑，到后来越渐收不住，笑的身子也颤动起来。仿若听到了怎样天大的笑话，又像是看尽了荒唐，但究底，是一腔的怒愤。
    良久，她才按奈住，话语带着讥讽。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精明！”
    话语到后面，竟有些咬牙的意味。
    贺玖霖的眉头皱了又皱，嘴角也绷直，最后，都化作风轻云淡。
    “我说过，人太聪明了不好，太清醒也一样，只会让自己痛苦。”
    清醒？许韫稳了稳肩膀，苦涩略过嘴角。
    太多人说她清醒，她也曾自以为，然而事实是，她并不清醒，她只是表面清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清醒。
    清醒的人总以为自己看穿一切，其实清醒的人最荒唐，这一点上，她和他是一样的，然而他助长荒唐，她沦陷在荒唐里。
    许韫不愿与他多口舌之辩，转回到案子里。
    “所以您是希望，民众把焦点放在案子上，愤怒转移，京国资委自然就摘出去了？”
    案子源是工地工人和建筑公司之间的劳动纷争，期间存在了恐吓暴力等的行为，为首的工头重伤昏迷躺进了icu，报案无门，其家人便将事情捅到网络上，没多久，舆论迅速发酵。
    到这里之前，还和贺玖霖扯不上半点关系，然而就在前几天，有网友扒出了这家建筑公司和京国资委之间存在各种暗箱操作，权钱交易的潜规则，一时民众的哗然。
    事情闹大了，已经不止建筑公司的黑恶行为，小到公安机关的不作为，大到国家机构的公正廉洁，上面必然要出来给个交代。许韫猜是贺玖霖出面，应当是和明年的换届有关。
    建筑公司是必要处置的，民众需要一个平息愤怒的结果，这时就要有一个占位民众利益，信奉法律公正的形象出来助推这个结果，许韫过往打过的公益案，给了她机会。
    她所需要的，是保持好专业角色，挽回民众对司法、正义的信任，当然，还有深层次的。
    至于贺玖霖，许韫也有猜想，政客之间的利益往来她不清楚，她不得不试探贺玖霖的态度，不过贺玖霖却明显不以为意。
    “民众现在很关注国资委内部的腐败问题，你觉得这件事，京国资委还可以隐身？”
    社会上一切流通无外乎幕后操纵，只要有心，又怎么摘不出去。
    贺玖霖的回答让许韫拿不准，他这么说，到底是他置身事外，真的清正？还是他另有打算，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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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许韫和徐柯坐在便利店面前，她们的晚餐是眼前的一顿泡面。
    徐柯咬断嘴边的泡面，嚼在口里，面向许说话却不含糊。
    “所以你有从政的想法了？”
    许韫拿手里的矿泉水拧紧，低低嗯了声，而后道。
    “他不是向我提出邀请了嘛。”
    徐珂像是欲言又止，幽幽看着她，许韫拿起泡面桶了的叉子，挑了挑里面的面条，语气飘着。
    “还是他提醒了我呢，老师，我们都清楚，不论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根本……”
    许韫倏的顿住，正视起徐珂的眼来，接着才把话说完。
    “我们自始至终缺的是权利。”
    徐柯微微一震，这些话是极少被撕开来说的，但她了然。她走到这个位置，比起一般女性，她有事业，有钱，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地位，那是她舍弃了太多，又付出了远超常人的精力，而这个精力，比起男人，更是几倍。
    女人远比男人难以立足，因为社会资源无一例外倾向了男人。女人们可以拼搏，成为律师，成为医生，成为商人，可到底，在上层的权利架构里，极少有她们，她们被阻隔在外，不被允许入门。
    确实够诱惑，但凡有野心追求的女性都会被打动。
    可这却是男人捕猎的工具。
    金钱，地位，名誉，权利，都是男人们猎捕女性的工具。这些东西不会真正掌握到女性手里，可这些东西会使人上瘾，当女性上瘾时，她就会心甘情愿做出交换。
    她的身体，她的自由，她人生的支配。
    于是有了许韫说出的那句——真是精明！
    徐珂定了定神，抬眼去锁住许韫的眼。
    “许韫，我只提醒你，记得永远保持警惕。还有——”
    她定定的深入许韫眼里，比起以往都要认真。
    “不要相信真心。”
    不要相信真心，更多的是，不要笃信于“真”，她有太多的朋友，折损于此。
    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的，成年的世界里，感情更是虚虚实实。世人都说女人怎样心机深沉，然而心思最深也最狡猾的是男人。
    徐珂说的，许韫怎么会不知道，她也曾这样提醒过一个女孩，只是年少的她无法说的那样透彻。
    许韫突的破颜而笑，眼眶不觉温热起来。
    “我知道，老师，谢谢你。”她说的一字一顿。
    这世上，只有女性会警示女性。男性会告诉你不可以，不行，一切有我，我给你，我来，你傻，你蠢，可女性会告诉你，你去做，我祝福你，你记得，你注意，你可以——
    要知道，男性是会阻止女性成长的。
    许韫曾经碰到一个离婚的案子，男方出轨，金屋藏娇，养了一个娇弱贤惠的女人，最后被原配发现，两人闹到离婚。
    许韫当时作为实习，被徐珂安排接手了case，她工作细致，和委托人的亲朋都有进行简单的交流。
    这个男人在女儿眼里，是讲道理，疼她的好爸爸。虽然时有严肃，但那是她遇到挫折时，他会告诉她要勇敢面对，要自我成长；当她懈怠时，他会说爸爸帮不了你一辈子，人最后都得靠自己，自己有能力才能站住脚。
    然而许韫却在和那位他出轨的女性的谈话中，得到了另一番说辞。
    在那位女性职场挫折，人生困境时，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不需要做那些，你不用那么努力，你就呆在我身边，一切有我，我来帮你，我来养你，我来解决。
    许韫听后大为震惊，愣怔之际也不得不感慨男性的虚伪和狡猾。
    当一个男人不胜其数的教一个女人向外寻求的时候，又或是带你去见金碧辉煌，语重心长，这个女人就应该警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