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当其他同龄的孩子们刚换去了开裆裤,正被操心的父母们准备着去哪个幼儿园上学的时候,何欢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着死神的。
因为,他感觉到了死神,感觉到了死神的手。
虽然看不见死神,也摸不着死神,但他却看得见死神的领域,看得见死神的所作所为。那可怕的手,随时决定着人的生死,支配着世上这群可怜的、渺小的生灵的去存。
一晃竟读高三了,身边的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备考气氛当中,只有他,何欢,与众不同。
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的心,已淡漠如冰。或者,不妨说,已被那层厚厚的冰,牢牢封存。
考的好又如何?考的不好又如何?作为一个人,连自己最根本的生死都不能决定,其他的所有一切,又能有什么意义?
然后,这一天,他又看见了死神,在收割某个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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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进入秋季,国庆长假也才过去,但正午的阳光依然毒辣,烘烤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名为“向阳”的这座城市,此时倒真是名副其实。
这是一座新兴的城市,正在蓬勃发展建设中,最近二十年来,高楼大厦座座升起,已经颇具现代化城市的规模。
何欢正是伴着这座城市的建设而成长起来的,然而,他却感受不到他人所感受的那种欣欣向荣的气氛。他眼里所见的,却总是灰蒙蒙的一股死气。
走在街头,他百无聊赖。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瞳孔收缩了一下,身形也不禁微微颤抖。
他看见了,看见了一个圆圈。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半球体,无形无质。
好大的一个透明球体,仿佛一个倒扣的碗,将几座十来层高的大楼都包围在内,近半条街都进入了这个球体范围。
这球体的另外一半,或许在地底,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谁又知道呢?
何欢心里明白,又有一个人的生命,将要走到终点。
那人将被死神残暴的、血腥的、不留痕迹地杀死,绝对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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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阳依然普照,街上的人们,开车的、骑车的、行走的、静坐的……闲逛的、贩卖的、工作的、用餐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所有的人,都在做着自己认为十分重要的事。
何欢站在圈外,用淡漠的,又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缓缓扫过这圈内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人们。
唯有他才能看见的这个圆圈,也就是被他自己定义为死神领域的透明半球体,正淡淡地发着一种接近妖异的白光,并且让他感受到一股死亡的压抑气息。可是很显然,街上的人们可感受不到,也看不到什么发光的球体。他们该做什么,便做着什么,大家或笑容满面,或愁眉不展,或一丝不苟……谁又能想到,身边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根据以往十多年来所见的经历,何欢知道意外一般会在这个死神领域的中间部位发生。不过也说不准,也有可能会在屋内发生状况,那样何欢就没法看见具体情景;又或许是一个几乎不起波澜的意外,也就无法轻易让他觉察。
但既然死神领域出现在街头,那么,车祸的概率至少占百分之九十九!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大家开的都不是很快,何欢的心却情不自禁地揪了起来。
一般死神领域出现的时候,少则三五秒钟,多则半分钟,事故不可避免的就会发生!
何欢站在路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来往的车,注意着几十米外死神领域的中间地带。
“会是谁?会是谁?……”
他的额头有了一层微微的冷汗。
前边不远,一家改装门头的门店前,脚手架上的两名年约三四十的工人正收拾工具,准备去吃午饭。
脚手架摇摇晃晃,似乎有颗螺丝没拧好,但是这两名工人显然习以为常。
四五米外另一家门店前,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正高兴地玩着新买的小皮球。
两三米外的路沿边,一个下水道口的井盖打开着,前后竖着牌子,上边写着正在施工。
路的对面,五六个青年抽着烟,相互打闹。
三个大妈从青年身边经过,聊得正起劲,准备过马路。
……
大家都在做着自己在做的事情,看似没有什么异样,却偏偏充满了异样。
何欢迅速地看着这些情景,收集着各种可能的信息,想象着意外可能会以怎样的方式发生。
“妈妈,你看你看!那大哥哥怎么了?”
一对母女经过他的身边。
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惹人爱,白嫩的小脸,扎着两个小辫子,粉红色的衣裙随着她蹦跳的行走而起舞。
她的母亲大约三十岁,打扮的很时髦,优雅又大方。她也发现了何欢的不对劲,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吗?”
何欢没想到自己的异状竟然引得这对母女的关心,心下微动,略略的有些感激。
“哦,没事,没事……我……有点热。”
女子笑了笑,见他确实没事,对着他点点头:“没事就好。”牵着女儿的手,向死神领域的中间部位走去。
小女孩经过何欢的身边,看着何欢,眨了眨眼睛,嘟哝了一句:“大哥哥真奇怪……”
何欢只觉得心头一痛,张了张口,想叫住这对母女,让她们不要去那个方向,可是终究没有开口。
同样的事情,他已做过多次,然而,只是被人当做神经病而已。
或许自己真是跟一个神经病没什么区别吧?
“街上这么多人呢!哪能这么巧就会是她们母女?何况,以前提醒过的人,厄运并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而是最终发生在了别人的身上。”他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下。
“呜——”远处,一辆白色的宝马车忽然呼啸而来!
“来了!”何欢心头一跳,“一定是这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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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秒钟的时间,那对母女已接近那个打开井盖的下水道口,时髦的母亲牵着女儿的手,幸福的说笑着。
五六个青年大笑大嚷着。
三名大妈过着马路,自顾聊天,有一名大妈显然对吵闹的青年不满,嫌恶地看了那厢一眼,她们并没有在意急速驰来的宝马车。
宝马车为了避让大妈,往路边微微打了点方向。
小男孩“呀”的一声,手里的皮球滚向脚手架的方向。
脚手架忽然晃了晃,一名正准备下来的工人大声笑了笑,也是习惯了,他知道是他的下爬动作导致那脚手架晃动的。
另一名工人站在脚手架上边,微微一个踉跄,连忙扶住脚手架的铁栏杆,手上一个没拿牢,一把钳子掉了下来,正砸在滚过来的皮球上。
皮球被砸的改变了方向,滚向井盖的旁边。
母亲自然早就注意到打开的井盖,她是准备牵着女儿绕过下水道口的。
宝马车呜咽着从她们母女身边数米处经过,她有些厌恶的眼神看着那宝马车开去的方向。
她最讨厌这种开快车的人了。
可是,她只顾看那宝马车,却没防备忽然滚过来的皮球。
何欢早已察觉到不对。他没想到这次发生意外的人竟真是那对母女,连忙大声喊:“小心!”一面已经飞速奔跑过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母亲踩到皮球,身形一个不稳,往前一摔。她本来牵着女儿的手条件反射地将女儿推开,另一只手想扶住旁边的警示牌,却没能抓住。
“呀!——”惊声尖叫之中,她整个人摔进了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