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山老人脸上顿时露出又是意外，又是惊喜的表情，而幽莲华眼中精光暴射，一眨不眨地看着雷动，像是发现了一个好玩得不得了的稀世宝贝一般。
    “我走了！”幽莲华忽然站起来，身体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句话，“老家伙，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雷动愕然，看着尼山先生，不知道那位女王范儿十足的监察部老大，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尼山老人倒是相当淡定，淡淡说道：“不要管她——他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安排——说说你吧，你想到了什么？”
    “我也是刚刚突然想到的，”雷动顿了一下，理了理思路才道，“我只是想，这么大的仙界，成千上万个门派，将近两万个内奸，无论我们如何协调一致，都不可能做到毫无意外吧？万一对手平时深藏不露，实际上却是个大高手呢？万一走漏半点消息，让人有所警觉呢？万一行动时有人拼着自爆，也要力保同伴逃脱呢？”
    尼山老人神色不动，只是听着雷动一句句说下去。
    “就算监察道经过千万年调查，但他们才有多少人？据我所知，应该不超过十万弟子吧？十万人想要调查清楚各大宗门潜伏的内奸，就已经捉襟见肘了，更不要说，仙界还有亿万个完全不属于个宗门的散修！”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强行执行这样的计划，只有两种可能，”雷动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要么，你们根本不在乎行动的结果，要么，你们另有所图，这一计划的背后，还有着更加隐秘也更加重要的目的！而根据我对两位前辈的了解，你们根本就不会为了一件毫不在意结果的事情，花费任何力气！”
    “那么，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雷动肃然道，“这个计划的真是目的，绝对不在于清楚几个内奸！”
    “哦？那你不妨说来听听，我们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尼山老人终于抬起头，放下茶杯，轻描淡写道。
    “嗯，第一，我猜这次行动计划，主要目标，还是那些在各大宗门已经占据高位的内奸，”雷动飞速地转动着大脑，“一来务求一击必中，不使逃脱，将大宗门和仙界的秘密尽量保住，将仙界的危险降低到最低限度，从而使魔族有所警觉，提前发动他们的攻击，这就是所谓打草惊蛇！”
    尼山老人未置可否，而是接着问道：“那么第二呢？”
    “第二，通过这次行动，对各大宗门提出了严重警告，让他们知道情况究竟有多么严重，我想，这些人的罪证，应该已经准备得极为齐备了吧？这就叫作敲山震虎！”
    “那么，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尼山老人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
    “目的，目的……”雷动突然迟疑起来，只是重复着“目的”两个字，一时间竟然期期艾艾，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好半天，雷动才终于鼓足勇气，迎着尼山老人的目光，沉声道：“真正的目的在于，将大量人手抽调出来，在‘老窝’和魔族封禁之处放水，打开仙界门户，将各大宗门，甚至将整个仙界，全部拖下水！”
    说完这句话，雷动忽然觉得一阵无力，仿佛全身的力量被彻底抽空一般，但他的精神，却又似乎前所未有地亢奋。
    尼山老人手上的茶杯微微一晃，一丝水花低落，在地面上溅开一片水花，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百年的那么无奈，那么悲哀。
    茅屋内，沉默下来，只听见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打草惊蛇’‘敲山震虎’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你说得不错，”好半晌，尼山老人才缓缓开口，他的语调是那么低沉，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涩然和干枯，“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将所有宗门都拖下水……”
    虽然早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甚至自己都已经亲口说出了这样的猜测，但听到尼山老人直承其事，雷动还是忍不住震惊，看着尼山老人略显苦涩的表情，雷动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尼山老人沉默良久，才恢复了平静，道：“你刚刚飞升时间不长，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雷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尼山老人，听他一路说下去。
    “在你下界的这二十多年时间里，老窝那里，鸟人们没有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但是小规模的攻击却始终没有一天中断过，而且他们的修为越来越高，攻击越来越凌厉，每一次进攻都带来很大损失。有好几次，他们都成功地围住我们几个落单的同伴，当场击杀。”
    雷动双眉一扬，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那些只会疯子一样涌出来的鸟人，竟然学会使用战术了？在雷动的印象中，安些鸟人，除了某些极其高阶的之外，大部分其实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全靠着某种神秘的本能进行战斗，所以他们唯一的的作战方式，就是用铺天盖地的集团冲击，使用“人海战术”，蝗虫一样疯狂地攻击，哪怕自爆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他们竟然会围攻落单的修士，是他们的智商在上升？还是他们有了更加高明的指挥官？
    无论是那一种，对于仙界而言，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隐隐地，雷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更可怕的是，”雷动一边转着念头，一边听尼山老人说下去，“尽管一直没能找到那些鸟人的真正巢穴，但我们都隐隐感觉到，那边一直在积蓄力量，他们的修为和数量，提升得都很快。现在尽管没有大规模攻击的迹象，但也许，等到下一次大规模攻击的时候，‘老窝’就不一定能够顶得住了。”
    雷动再次一呆，随即明白过来，老窝的力量一直在不断消耗之中，补充过去的内门弟子，尽管修为和战斗力都相当强悍，但终归相当有限，每年千人左右的数量，也仅仅能够保持一个微弱的平衡，但对方的实力，却是在不断增长，长此以往，当消耗达到一个临界值时，也许就是“老窝”败退那一天！
    雷动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那绝对是仙界的巨大灾难！
    而且，仙界的威胁，还不只来自鸟人一个方向！
    “魔族那边……”雷动小心翼翼地问道。
    尼山老人脸上出现了一丝苦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是吧？魔族那边，除了派出一支接一支的小规模队伍，进行不断的袭扰外，我们也发现，他们现在也在不断积蓄力量，尤其最近十多年以来，他们的力量提高得很快，对封禁的冲击，也越来越强……”
    雷动默然不语，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只是下界二十多年时间，仙界的情况，竟然已经坏到这种程度。现在，他终于明白，尼山老人和幽莲华，究竟为什么要商议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来了。
    这是一次刮骨疗毒，这是一次死中求活！
    凭借“老窝”的力量，哪怕在加上监察道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抵挡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战争的，而就在这个时候，把持着仙界绝大部分力量和资源的各大宗门，却还在对这两只坚持了千万年，守护了仙界千万年平安的力量，处处设防！
    要想让这些沉浸再自大之中，沉迷于和平心态之中，每天盘算的不是修行虚无缥缈的天道，就是权势和享乐、平安的宗门彻底醒过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们的脑袋上，敲上重重一棒，让他们彻底看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是什么样的敌人！
    只有这样，才能将仙界力量彻底动员起来，而不是继续让“老窝”孤军奋战——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面对越来越强大的敌人，才有可能真正打赢这一场战争！
    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和危险……
    尼山老人忽然长叹一声，眼里闪过深重的痛苦之色。
    雷动了解老人的痛苦和悲哀，这个计划一旦实施，实际上是老人将守护了千万年的仙界，亲手推向危机重重的悬崖边上，火山口旁。一旦有任何闪失，带来的，将极有可能是仙界的彻底陷落！即使按最好的结果来算，仙界终于团结起来，最终取得了对魔族、对鸟人的胜利，在这个过程中，也不知道将有多少市镇陷入纷飞的战火，不知道将有修士献出自己的生命。
    生灵涂炭！
    这是尼山老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但他却别无选择……
    “先生，你没有错！”在尼山老人惊异的目光中，雷动容色如铁：“不破不立！既然他们还如此麻木，那我们就让他们彻底清醒清醒！既然迟早都要面对，那我们就不如自己去做！既然迟早是这样的结果，就不如让我们自己提前引爆他！至少，现在引爆，总比对手所有力量都彻底积蓄到最强大的时候再被动面对，带来的灾难要小！”
    “波！”尼山老人手里的万年凤凰枝做成的茶杯，被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