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诀!
老人的声音并不大,但这三个字却震得雷动脑袋嗡嗡作响。
尽管完全没有任何相关记忆,但对于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发现的,雷动其实多少有点心理准备,毕竟尼山老人也已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就一定与他有关。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最终的谜底,竟然会是混沌诀!
这怎么可能?
在凡间的时候,还没有人说什么,但自从飞升仙界,雷动接触过的所有人,无论是宋天星还是冷秀儿,无论是冷清秋还是林铁,刚听到自己修行的是混沌诀,每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稍稍熟悉一些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告诉雷动,混沌诀就是仙界最低级、最基本的烂大街功法,是修士们最不屑的功法,就连最开始修炼打基础的时候,除非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否则是个人都不会修行这种功法。
低级,无用,威力小,修行速度慢,这就是雷动所有遇到过的人,对这门功法的一致评价,也是仙界修士的共识。而雷动下定决心进入玄武院,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寻找更高明的进阶功法。
可是现在,却有一位最顶级修士告诉他,混沌诀,不但不是烂大街的破烂货,反而是蕴藏了至高真理、甚至能够完全否定仙界现有体系的功法?也就是说,自己其实是怀里揣着一大块黄金,却四处跟人要饭吃,就像个傻`逼一样?
这怎么可能?雷动很想问一声,您老人家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可是看看尼山老人又郑重无比又有些悲哀的表情,雷动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件事,恐怕是假不了的了。
“在你与仙界各路高手的交战中,你是不是发现,”尼山老人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那些所谓高手,在你的力量面前,都有些不堪一击?”
见雷动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尼山老人轻叹道:“我们关注过你的出手,我们发现,你但凭着肉身的力量,就足以击破一个天仙界别修士动用全部灵力的全力防守,和一般金仙初期甚至中期的高手相比,就能够分庭抗礼不落下风,一旦动用全部灵力全力出手,一击之下,就算是金仙巅峰高手,也未必能够经受得起。甚至,在某些方面,玄仙初期的高手,也未必能够在你手底下讨得了好去。”
雷动微微张开嘴巴,有些吃惊。他并不奇怪老人曾经关注过他,也并不奇怪老人在所有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都能够清楚他的一举一动,更没有奇怪所谓关注自己的“我们”究竟是谁,他只是有些被老人的结论吓到了。尽管大架小架打了无数次,但雷动对于自己的战斗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毕竟他飞升不过刚刚不到半年时间,对寥廓无极、高手众多的仙界战力,还没有足够的认识。
但是,确凿无疑的是,老人的这些话,一定没有夸大,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见识,他的话,已经可以作为结论。
这当然会让雷动吃惊不已。要知道,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天仙级别的菜鸟,越级杀死个把金仙还算罢了,可在尼山老人的嘴里,就连玄仙初期,似乎也不是自己的对手,这简直对仙界是一个颠覆性的事实。
“其实数万年前,在与那些鸟人的不断对战中,我们就逐渐发现,”尼山老人却没有顾及雷动的感受,径自说了下去,“在很多次战斗中,我们之所以死伤严重,并不完全是由于对方数量太多,也并不是完全由于我们灵力耗尽再无还手余地,而单纯只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已经经不起那样的消耗,空有无穷无尽的灵力,但在运使的时候已经力不从心,甚至已经完全无法运用自己的灵力。在历次战斗中,我们都有不少同道选择自爆,那自爆威力巨大,毕竟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而他们之所以还能够选择自爆,本身就已经说明,他们的灵力,还十分充裕。”
这个道理,雷动倒是明白,如果灵力已经彻底消耗一空,单纯凭着肉体的崩解,又怎么会产生那么大的力量?
尼山老人的脸上显出一丝悲哀,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讽刺,沉重地说道:“我们修炼千年万年,灵力一天比一天壮大,心境一天比一天高,我们自以为移山填海,一动念天地变色,一挥手日月无光,我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谁知道到了最后才发现,我们就连自己体内的灵力,都有指挥不动的时候……”
尼山老人重重叹了口气,半晌无语,雷动有心劝解几句,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只能轻轻叹口气,小小的茅屋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后来,有人——其实也就是你,偶然从混沌诀中发现,这门功法,竟然是身体力量和灵力修为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半晌之后,尼山老人精神终于振作起来,“在修行混沌诀的时候,所有修士绝不会身体力量跟不上灵力修为,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在放弃混沌诀改修其他更加高级的功法之后。”
“为了证明这一点,当年的你,竟然主动放弃了仙界最高级别的‘雷神诀’,重新修行混沌诀,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让我们大吃一惊!”尼山老人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仿佛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当年让他目瞪口呆的情景,还在震撼着他那古井无波的心,“你的修为速度虽然有所降低,但身体力量却大大加强,在百年之间,已经能够逐渐与灵力修为达成平衡,很少再出现那种力量不继的情况。”
在雷动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尼山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又从人族和妖族中,秘密选出了几个很有天赋的修士,自愿放弃原本修行的功法,改修混沌诀,以验证我们最初观察到的结果。”
“最终结果如何?”这一下,雷动也被彻底勾起了兴趣,要知道,让一批仙界天才高手,放弃原本的功法,退回去修行那种最基本的、最低级的、在仙界烂大街的混沌诀,绝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一个不好,甚至有可能毁掉这些天才,为他们本身、对仙界、为对抗鸟人的行动,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结果么……”尼山老人沉吟起来,“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雷动愣了愣,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尼山老人,不知道这话算是什么意思,又算是什么结论。
“说不上坏,是因为,按照这种方法修行,这几位天才,的确有所改变,身体力量大涨,与灵力的融合也有所改善,因此导致战斗力在短时间内有了不少增长,”尼山老人道,“但是说不上好,总体看来,在这些修士身上的变化,与你当初相比,并不是特别明显,而且各有差别,有的好一些,有的就差一些——”
“因为在各个修士身上,表现出来的效果不同,我们很多人曾经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辨析,”尼山老人叹道,“最终我们得出的一个大致结论是,修行混沌诀时,修士身上的灵根天赋越高,效果就越好,开始修行时的修为越低,效果也越好。”
缓缓吐出一口气,尼山老人道:“但既然效果并不是特别显著,许多人也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不再关注了。但也还是有些人,比如我这个老朽,比如你,却都认为,既然已经有了效果,也就说明无论如何,修炼混沌决,对于提高一个修士的战力,对于提高他的整体修为,是有利无害的!理应沿着这条路子,再走得远一些。”
听了这话,雷动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在绝大多数玄仙级别的前辈都已经放弃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份牛脾气,还真是两世为人都没改过,在凡间,自己的性格岂非也是如此,执拗得让人头疼,脾气上来什么事情都多的出来,天王老子都不在话下?
“就在长时间的探讨之后,我们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尼山老人道,“这个问题,让我们尤其是你本人,坚决要求继续深入下去。”
“什么问题?”
“那就是,混沌诀的来历!”尼山老人重重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仙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混沌诀的存在,就算是那些年纪最大的顶级玄仙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混沌诀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就是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仿佛自从有仙界以来,混沌诀就一直存在了。这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份功诀……”
“这份功诀,是不是上古那些开天辟地的圣人,留下来的?”雷动脑中灵光一闪,接口问道。
“是的,就是这个问题!”尼山老人赞许地点点头,“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汲汲以求体悟天道,为此我们想尽了办法,提升自己的心境,增加自己的灵力,以为只要这样我们就能够距离天道越来越近,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静下心来想一想,天道究竟是什么,我们本身究竟又是什么,我们的身体要怎么样才算是正常的、符合天道要求的?”
尼山老人越说声音越高:“在天地初始,混沌初分的时候,有圣人出——那些圣人,一开始又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是如何在难以想象的凶险之中活下来,又一点点修补并不完整的天地规则的?这些问题,在无数个亿万年的岁月中,已经逐渐被人们遗忘,甚至,就连人本身是什么这种简单的问题,都不再被人提起。天道,天道,嘿嘿,不明人道,何知天道?”
说到最后,尼山老人不可避免地自嘲起来,良久方道:“经过长久的思考,通过查阅各种上古记录,我们推断,在圣人以身合道的过程中,一定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重大变故,以至于真正的圣人之道完全湮没失传,而混沌诀,很可能就是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
雷动的眼睛也亮起来。尽管从小就修行混沌诀,也浑没觉得这功法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有一点事实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那就是,在同级别修士之中,自己近乎无敌,就算比自己高上一个大境界,靠着种种战术手段,自己也毫无畏惧。单凭这一点,这混沌诀说不定真的就有什么秘密!
一想到自己从三岁开始,就修炼这么牛掰的功法,雷动就有点儿心潮澎湃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做出了那个决定,要到凡间去学习更高明的战争手段。”尼山老人微笑着,目光中却闪着别样严肃的光,“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想法,既然修为越低效果就越好,那么,如果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从一开始就修行混沌诀,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雷动“啊”了一声,老人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要是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他就该去看医生测测自己的智商了。为了彻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一定付出巨大代价,彻底抛弃了原本的仙体和修为,甚至原本的记忆,以神魂下界,重新投胎做人,从一开始就着手修行这神秘的混沌诀!
“说起来,要想以神魂下界,付出的代价,遭受的痛苦,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尼山老人目光闪动,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怕,“首先必须小心地散掉你的修为,只在天灵锁内,保留一定灵力,确保你在凡间修行遇到危难时,不至于身死道消,其次,还要在你神魂之外包裹一层灵力,保证你在下界途中的安全,而其他的,你的仙体,你的修为,则要全部散掉,你的记忆,则用某种法术封印起来,等待你回归之后,再行融合……”
“我还有记忆?”雷动登时惊喜起来,但随即面露怀疑之色,既然有记忆,为什么不早一点拿出来,甚至直到现在,都完全没交还自己的迹象?
“很可惜……”尼山老人叹道,“在迎接你飞升的时候,忽然出现了意外,那段承载你记忆的碧玉盏,已经消失了……”
雷动的心沉下去。
仙界浩瀚无际,谁知道,一枚小小的玉盏,谁知道到了哪里,也许,早就已经被彻底打碎了……
看着雷动失望的表情,尼山先生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暗中已经为你看过了,你的情形,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过一段日子,我会请一位这方面有极深造诣的大能,也许会有办法,就算他都没有办法,也还有其他路子可走,你也不必……”
雷动飞快地甩了甩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强笑道:“没关系的,有些事情不是一定都要知道的,就算最终融合不了那些记忆,其实也无所谓,我就做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好呢?”
倒是没想到雷动如此豁达,尼山先生盯着雷动看了半晌,直到确信他的确是由衷之言,才微笑着着点点头。
“还是说回原话题吧,”雷动很快就彻底恢复了平静,“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散去全部修为,放弃仙体和记忆,神魂下界,”尼山老人道,“我用了很长时间,计算其中的艰难,才最终彻底做到这一切,然后将混沌诀的功法,印在你的最后一点神识之内,将你的神魂送了下去,同时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点气息,以吸引修真界人士的注意。”
“老神棍师父?”雷动瞬间明白过来,接口道。
尼山老人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究竟会吸引来什么人,但无论是谁见到你,都会被你绝佳的修真天赋所吸引,从而将你收入门下,只要一点点传授,只要你产生一点点气感,你封印中的混沌诀就会自动打开,进入你的脑海之中,让你的修行,按照预先设定的路子走下去——而你在凡间的师父,也会立刻发现这一点,从而知道你另有来历,不会用其他功法过多干扰你的修行之路。”
雷动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老神棍师父在自己尚在襁褓的时候就找到了自己,为什么只传了自己混沌诀和外门的破玉拳、追风步之后,就不再传授任何东西,甚至经常性不知所踪,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一面。以前还以为这老家伙就个不负责任的懒鬼,却不想其中竟有这般曲折,甚至,就连混沌诀都是自己脑海中的产物,而不是老神棍传授的!
想起邋里邋遢的老神棍,雷动不由微笑起来,这老家伙虽然不怎么靠谱,但留给自己的印象却实在是太深刻了,现在想起来,仍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
现在,几乎所有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都已经揭晓——只剩下最后一个。
“那么,我之前究竟是谁?”
“你是谁?”尼山老人呵呵地笑起来,笑容中有一丝得意,也有一丝狡黠,“你当然就是雷动……”
ps:今日目标完成,继续欠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