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个鬼啊!”“你就是真的归来,那也是故气,故鬼,注定要被扫入尘埃的货。”“还爬出来干嘛?”叶萧一脸呲之以鼻,目送着一艘艘捕鲸船,一列列灵狐战船驶入笼罩整片海域的迷雾当中。
迷雾不是天上落下,不是海面浮动,而是源源不断地从漩涡中喷吐出来,恍若在漩涡最深处有一座火山在浮动。
伴随着高亢如云的战歌,牛魔族和灵狐族船队冲入迷雾当中,搅动雾气一阵阵翻滚,退避三舍一般,将内里遮遮掩掩的一幕幕曝露在叶萧和迪迪眼前。
影影绰绰,密密麻麻,从漩涡深处喷吐出来的远不只是迷雾。
先是碎骨,成片成片的碎骨,浪花朵朵般遍布整片海域,在不知何时变得漆黑浑浊的海面上浮动着,散发着森然冷意。
接着是船,一艘接着一艘的船。
那些船只有大有小,大的比起牛魔族的捕鲸船还要大上不少,小的普通渔船模样。
这些船远远望过去就能看到船板腐烂,风帆撕裂,桅杆倒伏,偏偏就是不沉,有莫名的力量在驱使着,接连不断地迎战而来。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个骷髅,一具具的僵尸,它们大半身体不全,眼中在跳动着灵魂的火焰,从海面里面扑向牛魔族和灵狐族的战船,蚁附而上。
那些僵尸烂的烂,迟缓的迟缓,骷髅几乎没有囫囵个儿的,骨头七零八落,就胜在一个多,一个悍不畏死。
顷刻之间,冲入迷雾中的船只无论大小,每一艘都跟掉进了蚂蚁窝的虫子一样,浑身上下爬满了僵尸和骷髅。
这一幕,换一个胆小的来看,吓得魂不守舍都有可能,叶萧却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咦,古怪。”他摸着下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百思不得其解。
叶萧旁边,迪迪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好像他不是在海边看着,而是在其中一艘捕鲸船上,正跟僵尸与骷髅们鏖战一样。
“对,就是这么打。”“萝卜好样的,砍死那些王八蛋。”迪迪大呼小叫着,就恨爹娘没给他生一对翅膀,飞过去把萝卜扔下来,他自个儿上。
叶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被这憨货一打岔,他反而想到了什么。
“不对劲啊。”“那些冒出来的鬼船没有一艘像血肉白骨船那么恐怖,僵尸、骷髅论完好,论灵活,论力量,跟那天我看到的也有比较大的差距。”“这是黄泉教主还没有尽全力,还是以白夜号为前身的那艘血肉白骨船比较特殊?”叶萧想来想去,应当是二者兼有吧。
这么点功夫过去,迪迪的兴奋劲儿稍稍跟着褪下,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扭头问道:“哥,那些东西死不完一样地往外冒,前头不是白忙活了吗?”叶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最后的永镇山海用那样决然的方式,时隔不知道多少年,生生又死了一次,结果呢?
消弭的漩涡重新出现,火山爆发一样喷吐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迪迪不犯嘀咕就奇怪了。
叶萧摇了摇头,道:“迪迪,不是那样的,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是没有它们,咱们今天就不是来打地鼠的,是来参观老鼠窝的了。”迪迪有听没有懂,摸着脑袋,一脸茫然。
叶萧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战场,竭力地捕捉在一处处雾气翻腾短时间里散开后露出的战况,一边随口回答:“他们这是破坏了黄泉教主的计划,把地鼠从地鼠洞里面逼了出来。”“要是没有他们,我跟你打赌一顿烤肉,黄泉教主一定不会出现,会继续地积蓄力量,就好像祂用石殿那边的游戏牵扯你们牛魔族力量,引导你们两岛火拼一样。”“现在被最后的永镇山海这么一弄,祂老巢里怕是情况不妙,这才倾巢而出。”叶萧顿了顿,吸了口气,做出总结:“逼出来,才有得打!”迪迪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释然了不少。至少心里面不再觉得那么壮烈的一幕牺牲不值得。
叶萧却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心里面一个念头横亘不去:“白夜号,以及类似的血肉白骨船,哪里去了?”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呢,有豪迈的纵声大笑远远传来,隔得那么远还震得叶萧耳膜生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好生痛快!”“呔,兀那老狐狸,俺老牛砍得不尽兴,快跳支舞来助助兴。”狂笑声入耳,字字句句清晰,叶萧神情就是一变。
他听得真真的,说话者无论从声音还是语气来看,跟“呔,取俺的刀来”相差仿佛,不用说就是迪迪的老爹,当代牛魔王——白帽子巴丹。
“这是要双方先内讧的节奏吗?”叶萧很有闭眼睛的冲动。
灵狐族和牛魔族本来就不对付,这会儿牛魔王竟然叫灵狐族中地位超然的婆婆跳舞助兴,婆婆能干吗?
跳舞?
跳脚还差不多。
叶萧不曾想到的是,他预料的内讧不曾出现,反倒是一个幽幽地叹息声,紧随在牛魔王的狂笑声后入耳。
一样的远远传来,一样的字字清晰,一样的声音熟悉……“小牛啊,不是婆婆说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长进。”“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哎,好吧好吧,老婆子本也没几天活头了,趁着还跳得动,就再跳一次吧。”毫无疑问,无论从“小牛啊”的倚老卖老语气,还是那熟悉的腔调声音,叶萧都敢拿迪迪的牛角来担保,说话的是婆婆无误。
只是这内容,着实让他不敢置信。
“难道……他们说的跳舞,另有说头?”叶萧此念方生,前方海域上有大片雾气豁然散开,露出一片清清朗朗来。
那一片区域,风雨可进,雾气不能入,僵尸与骷髅阻隔在外,若有无形的力量,搭起了一个舞台。
“舞台”的正中,一叶扁舟悬停在海面上,扁舟里的婆婆周身放光,自然而然地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手交叠在胸前,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是那么地不起眼,那么地渺小,仿佛稍稍大一点的风儿就会把她吹入海中。
“这还跳舞?”叶萧在脑海里面想象一下婆婆这般老妪中的老妪跳舞模样,再跟曾经见过的昭昭月下起舞对比,旋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哎~”幽幽一叹,余音缭绕,仿佛跨越了千年,从苍老直至娇嫩,有勾人心魄的力量。
“咦?”叶萧怔了一下,循声望过去,目光落在婆婆身上,瞬间目光呆滞,傻在当场。
扁舟之上,婆婆双手抚胸,一寸寸地挺直了佝偻的身躯,身量不住地随着这个动作而拔高。
佝偻不再,挺拔俊秀,犹如枯萎的小草,昂首挺胸成了一株白杨。
那苍老的,布满了老人斑的皮肤,以及其上层层叠叠仿佛每个褶子里都夹着岁月尘埃的皱纹,一寸寸地龟裂,一片片地飞散。
幽幽一叹息还在耳边,扁舟上老妪不见,代之的是一个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惊艳了整片海,整片苍穹,怎么看都不超过双十年华的灵狐女子。
“我去,心里面住着一个小姑娘,这我就听得多了。”“这身体内住着一个小姑娘,别说见了,听都没有听说过。”叶萧一震,再震,三震,嘴巴都合拢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