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整艘白夜号都在呻吟,身不由己地为鱼群撞击着、推动着,不住地向着冰山靠近。
它,随时可能散架。
到了这个关头,铁脚板反而冷静了下来,走到叶萧旁边与他并肩而立。
“那不是冰山!”铁脚板开口第一句就让叶萧眉头一挑,诧异地望过去。
不是冰山,还能是什么?冰疙瘩吗?
铁脚板完全看不出之前抓着头发蹲在地上的绝望样子,放开了一般,详细地解释道:“俺跑海多年,极北的地方也曾去过,冰山见得多了,不是这个样子。”叶萧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铁脚板这话很有说服力,不禁开口问道:“那它是什么?”“冰川!”铁脚板接着说道:“年轻时候,俺跟着师父跑过远道,在盟重湾那儿遇到了风暴,船被吹着一路向北,后来触礁给沉了,俺们不得不弃船上岸。
那是极北极北的地界,往南边走了好久好久,十几个人死得就剩下俺跟师父两个,才走到了加措湖得了救。”“在路上,俺见过真正的冰川……”叶萧对铁脚板口中的盟重湾、加措湖等地名全无概念,亦不知道那个“极北极北”到底北到了何处?
但通过铁脚板陷入回忆的诡异平静诉说里,他至少知道了什么是冰川?
水遇冷而凝,这是常识。
凝成的却未必是冰,亦可能是雪。
在极北地界,终年冰雪不化,一层层的积雪落下来,彼此挤压得结结实实地,凝成了山体一样庞大。
由积雪凝成的山体,并且能随着地势、气温等变化而滑动的,便是冰川了。
普通的冰川是乳白色的,与积雪相差仿佛,然而积年冰川,不知几万年的时间里,它会一点点地变得晶莹剔透,泛出一种冰蓝色的光。
那些万年冰川们,绚丽又古朴,厚重而灵秀,盘踞在极北之地,犹如在静静地守护着什么。
“铁大哥,你是说这冰川是从盟重省还要北的地方,一路飘过来的?”叶萧理解了冰川的概念后,诧异地问出声来。
它虽然不知道冰川在盟重之北多远,可一路漂到白日门城外海域,这也太夸张了吧?
铁脚板点了点头,道:“你不觉得玛法大陆这几十年里,越来越暖和了吗?”叶萧能明白他的意思,铁脚板是说由于这些年天气变暖,于是冰川滑落海中,顺着洋流一路漂了过来,然后让他们给撞了个正着。
问题是,小道士才多大?完全无法理解他口中几十年温度变化是怎么个概念?
叶萧连翻白眼的心思都没有,脑海中尽数被一个个念头给塞得满满的。
“既然冰川能顺流飘过如此之远,一直到这里让我们撞上,那证明一路上的海兽和鱼儿们都没有能察觉到里面冰封存在的气息,不然早就引起轰动了。”“同时,也说明万年冰川还真没白挨过万年,漂浮如此之远都没化……”想到这里,叶萧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恍若白夜号猛地变成了一个铁疙瘩,深深地沉入了海中一般。
铁脚板的声音飘忽地传入了耳中:“小兄弟,打破冰川是不可能的。
万年冰川,坚不可摧,只有遍及整个玛法大陆,甚至更广大范围的气候变化,还要经年累月,才有撼动得了它。”叶萧苦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
铁脚板跟他说了半天万年冰川,绝对不是临到死了享受一下好为人师的乐趣,纯是不想小道士在自救时候,走了岔路。
“俺这回怕是回不去了。”“就是能回去,白夜号没了,俺也活不下去。”铁脚板摇着头,神情平静,目光诚恳,“小兄弟,整个白夜号上下,也就你有可能活下来。
要是小兄弟你过了这一关,回头到海门城,麻烦你找下俺的兄弟,让他帮俺照顾一下家小。”“俺兄弟的名字叫做铁沱。”叶萧没有束手待毙的心思,却也不想虚言安慰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记下了铁沱这个名字。
江水回旋之地,称之为:沱。
白夜号时日无多,叶萧与铁脚板相处之时亦无多,只是不知道经过这一劫,是否有江水回旋,再见之时?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白夜号被推动着,循着鱼阵疯狂而成的漩涡,以一种回旋之势,无限靠近冰川。
距离愈近,叶萧他们就愈发能见得一些之前所不能见的东西。
他看到一头头各种形状,或听过,或没听过的海兽从海中扑出来,狠狠地撞在冰川上。
冰川巍然不动,海兽头破血流,筋骨断折,跌落入水再不见浮起来。
前仆后继,几无穷尽,叶萧只是一眼打望过去,便有数不尽的海兽与海鱼重复着自杀式地疯狂,给冰川的蔚蓝染上了一层血色。
近了,更近了,白夜号与冰川之间,只有数十丈的距离,旋着一个大圈,越是绕着冰川被推动着,越是渐渐地靠近。
越往后了,速度越快,仿佛密布了整片海鱼的鱼阵连最后的耐心都不存在了。
它们推动着海兽的尸体,海上各种漂流物,包括白夜号,疯狂地要撞向冰川,蚁附一样想破去那一层蔚蓝,曝露出冰封着的存在。
“我算是知道前面那个人的船是怎么沉的了……”叶萧苦笑着,又想起那个抱着木头漂浮而来的身影。
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人所乘坐的船怕是落到了个白夜号一样的境地,被生生地推往冰川,撞的粉身碎骨。
白夜号现在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数倍于平日里在最好天气,顺着洋流,张满了风时候的速度,以这样的速度撞上坚不可摧的冰川,就是一艘钢铁大船也沉定了。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速度,在最后一个绕着冰川的回旋中,叶萧他们在顷刻之间,环绕了庞大冰川一圈。
阳光灿烂,以各种角度执拗地要照透万年冰川,长时间的漂洋过海,也的确削弱了冰川厚度,偶尔间,在某个合适的角度,叶萧惊鸿一瞥地看到了冰封存在的一个个剪影。
形如鱼尾而粗长的尾巴,矫健有力似能拍沉岛屿。
似鹰而五爪的爪子,如可擒拿一座山岳。
盾牌一样的鳞片熠熠生辉,九彩绚烂像彩虹凝聚……“真的是龙吗?”叶萧在自问,却得不到答案,再多的剪影,不窥全豹,终不可能还原出神龙形貌。
结合铁脚板的讲述,小道士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这么一个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某年某月某日,气温骤降,有神龙天降,困于某处,为积雪覆盖,万年化为冰川,封于其中不得出。
数十年以降,气温回升,困龙冰川滑入海中,顺洋流而漂至了白日门城外海域。
于是,时隔万年,叶萧与神龙,隔着冰川一晤。
“呼~~”小道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脚下白夜号在不住地呻吟着,四处都有水手在喊叫着,无非是这里漏水了,哪里断裂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白夜号的倾斜,头重脚轻,有海水不住地涌上来,舔在道袍下摆。
前方,就是万年冰川,一片蔚蓝,内蕴庞然阴影,不断地逼近。
用不了多久,不是白夜号先行散架,就是撞在冰川上四分五裂,没有其他的结局。
“天上飞,我不会。
落水活,不可能。
碎冰川,难难难。”面临如此绝境,叶萧反而沉静了下来,将呼出去的那口气十倍地吸了回来,缓缓地道:“我爷爷说过:事到临头须放胆!”“那就:拼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