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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十字架
    “因为什么?”
    对面的低沉男声继续问道。安瓷回过神,紧张地在心里盘算起到底应不应该把有位疑似以魔形闯入她宿舍的受伤同学这件事说出来,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觉得,既然在听到自己和警卫室打电话就立刻离开,那位同学八成是不怎么愿意被别人知道他在这儿,于是心念一动,说道:“因为……因为我窗户玻璃突然破了,我想问问,能不能找人过来帮我维修一下?”
    她本来以为对方多少会问一句“为什么破了”之类的话,正在搜肠刮肚地编理由,就听到男声平静地答道:“好,我明天安排人过来维修。今晚不要离开你的房间。你的床下有一张桃花心木制作的木板,拿出来挡住窗户;书桌里有一支银质十字架,接一杯水把它浸泡十分钟,接着拿出来,将水洒在床边;十字架挂在床头。临睡前照下发的宿舍守则做好一切该做的,另外,反锁门。”
    安瓷被这一长串话弄得一愣,下意识道:“这么复杂?”
    “这是必要的。”对方语气依然冷静,“你既然已经知道这所学校存在非人类生物,那么就应该理解何以会有这么多保护措施。”
    “呃……我能不能暂时换一个房间?”安瓷半跪在地上,试着拖了一下床底那张桃花心木的木板,发现它沉重得离谱,泄气地说道。对方不为所动:“你的那个房间被单独布下了更多禁制,你最好不要离开它的有效范围。”
    安瓷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些禁制貌似也没能阻止那头巨狼扑进来……所幸他看起来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她今晚说不定就没办法站在这里悠闲地打电话了。
    “我明白了。”最后,安瓷叹了口气,“谢谢……呃,请问怎么称呼?”
    电话那一端的人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你可以直接叫我‘老师’。”
    “好的,谢谢老师。”安瓷暗自嘀咕为什么就连警卫处的员工也能自称老师,但考虑到对方刚刚给自己做了这么多提醒,于是忍了下来,没有对他的说法加以质询。她挂断电话后,按照对方说的打开书桌抽屉,在第二层里,果然看见了一支银光闪闪的十字架。
    这种具有强烈宗教气息的物件,在来到美国这样一个普遍信仰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国家之前,安瓷很少有机会见到,不禁生出了些好奇。她将十字架举起,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最终发现在十字架的一端刻着一行蝇头小字。
    May  God  Bless  The  Memory  of  Sue·Romanov.(愿上帝赐福Sue·Romanov的灵魂)
    安瓷的手一颤,十字架掉落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声闷响。她蹙起眉,惊愕地看着它,活像是它突然有了生命,并睁开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英语的确不算好,但这不代表她不明白这个句子的含义:这分明是一句葬礼上的追悼词!
    这是死人的陪葬品!
    安瓷跟见鬼了一样退后好几步,觉得方才碰过十字架的手一下子变得无比燥热。她连忙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力冲洗起来。作为生活在传统家庭里的中国人,安瓷说到底对生死一事抱有一定的忌讳,她可以接受周围生活着一大把非人类生物,但她暂时还没办法接受要把死人的陪葬品挂在自己床头上。她连着洗了好几分钟的手,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去,目光犹豫地落到掉在地上的十字架上,脑子里在“听从那个人的话”和“不想再碰到陪葬品”之间天人交战。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抱着自己的被子立刻到旁边房间去待着……但安瓷一想到上午的遭遇,又一阵不寒而栗。她并不愿意冒着再被某个陷入血激的混血种捕获的风险,去做些触犯规则的事情。她一边把被那头狼弄脏的床单扯下来扔到洗衣机、并把换洗床单铺好,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支十字架。最后,她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将十字架浸过水后挂在了床头。她努力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要往它上面飘,并匆忙地熄了灯,将被子盖过头顶。
    只要熬过今晚就行……
    今天的一系列事情都太折磨人,是以,安瓷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被浓重的睡意淹没,陷入了梦乡。
    万籁俱寂。只有钟表的滴答轻响,依然坚定地在房间里回响着,一缕月光穿过木板上的缝隙,洒在了十字架上,将银白色的光芒投射在安瓷的枕边。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在安瓷因为燥热,在睡梦中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扯下去时,门外倏然毫无预兆地传来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门锁应声而开。
    一道身影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慢慢走到了安瓷床前。他将手上提着的白色箱子放在地上,尽可能轻柔地坐到了她身旁,并低下身子,掠开挡住她脸颊的乌发。
    他就这么沉默不语地看了她半晌。随后,他起身跪在地上,将箱子打开,伴随着他这个动作,一股幽森的寒气扑面而来,当中的冷光隐约照亮了他的脸颊,若是安瓷醒着,一定能立刻辨认出他的身份。
    Alvin。
    他从恒温箱中取出了一根针管,推干净里面的空气后,他将安瓷的手轻轻捧了出来,将针头抵在她上臂的静脉上。精灵的良好夜视能力让他能够轻而易举看清楚她的血管分布,不至于插错地方。但就在针头即将没入她皮肤的一瞬间,Alvin忽然感到指尖猛地一烫,像是有看不见的火烧上了皮肤。
    针管从他手中滚落了下去。Alvin从地上站起,视线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安瓷床头挂着的十字架上。仿佛是为了呼应,有微风吹动了十字架,使得月光的投影照在了Alvin的眼中,他遽然挪开,避免被十字架折射的月光照耀到。他神色阴晴不定地凝视着它,眼睛里涌动着银白色的寒光。
    这个禁制明明在昨晚还没有被启动……
    Alvin作为精灵混血种,也曾经在东欧的精灵族群中接受过禁制相关的学习,自然认得出这一道禁制是用来阻止异族对人类造成皮肉伤害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直接抽取安瓷的血。Alvin将针管放回恒温箱里,凝视着安瓷的睡颜,右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感受着皮肤下激烈的搏动。
    他这次血激还有两天才会正式结束。如果没有她的体液,未来两天他都得持续忍受在冰火之间煎熬的痛苦。
    在昨晚之前,Alvin已经忍受这种折磨长达二十年。但在昨晚体会到了被她的血安抚的滋味之后,他却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再回到过去岁月里持续纠缠他的痛苦之中了。在阿拉伯人将白糖送进欧洲之前,贵族们会为了一盒蜂蜜发动战争。
    血是最强烈而有效的……但如果得不到血,其他的体液也能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
    Alvin垂下头。异样的神采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轻轻抬起安瓷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双唇。